使命和人性
到了京城,夜已落下。白天的雾霾看不见了,黑夜笼罩了一切,只是呼吸还感觉有点异样,怪怪的。我有两个多月没来京城了,不是说天气都变好了吗,怎么还是这样,看来听别人说也靠不住,还得眼见为实。
近来事多,人心颇不安静。还是看书,至少在沉浸去的那段时间,什么都忘却了。天涯尽处无烦恼。一天半的时间看完古龙小说《多情剑客无情剑》,为什么现在要看,因为以前看过金庸了,古龙一直没看,也不是没看,看了,但看不下去,不好看。现在突然心血来潮,觉得还是有必要看看,少不看古龙,老不看金庸,网上有这种说法。我要弄明白为什么当年看不下去。看完了,也明白了,古龙受西方人文主义影响很大,他的语言风格和思想内涵绝不是那个年代的我能够理解能够接受的,“世上最难了解的,就是人心和人性,人性的复杂,远在天下任何一种武功之上”,李寻欢这样说,和杨过张无忌韦小宝都不同。那时我还在金大侠营造的环境里,自然读不懂。
现在看明白了,这不是说我一下子搞明白很多道理,而是觉得有些书只能到四十岁以后才读懂,这句话是对的。没有生活的阅历想读懂一些书很难,很难。前年看亚里士多德《尼各马可伦理学》的时候,有人说,四十岁后又看了一遍,和年轻时读的感受完全不同,已读出了人生的想法和自己的坚持。我想,这不仅是他知识积累多了,更重要的是他生活经历多了。我是不是也要把《尼各马可伦理学》翻出来再看一遍呢?我想我是会的。
四十岁,并不能把人生一切两段,生命接续着以前继续流淌,但毫无疑问,更明白为什么而活了。不会再为使别人快活而曲意逢迎,也不会再为所谓的进步而低三下四,此时的年龄,足以看透一生,足以看穿一切,不再瞻前顾后左盼右看,不再缩头缩脑畏手畏脚,该挺起的就挺起,该坚持的就坚持,不想要的就随它去,不合己的就不理会,一切都简单了,从容了。
孔夫子说,四十不惑。他怎么说的这么准,就像古人设定二十四节气一样,节气一到,必有相应的气候出现,人生难道和节气真的一样吗?四十不惑,果然就是不惑。西人没有这么强烈的时间感,但西人从孔子那个时代开始就不断地叩问人生的意义,西塞罗写过人生三论,培根写过论人生,奥古斯丁和卢梭都写过《忏悔录》(其实就是自传),都在寻找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我觉得,天地造人,一生一世之中,最要清楚的是来到世间的使命是什么,如果知道自己的使命,那就可以做到无比的坚定,什么东西都阻挡不了他。人来到世上,总是要做点事的,做什么事,那要看个人由心的选择了。如果做的事能促进全人类的进步,而不是仅仅为了一个个人的、一个民族的、一个国家的进步,那这件事就值得做,就是超越一般的伟大。爱一片土地那当然是应该的,但我不赞成狭隘的民族主义。什么样的事是为全人类的呢?我觉得最根本的是能拓展人类的思维空间、能打开人类的认知途径、能推进人类的认知边界、能提升人类的思想深度,比如把人脑的认知机理搞清楚,这些都是基础性、原创性的问题,任何一个突破,对整个人类都是巨大的贡献,笛卡尔、牛顿、康德、爱因斯坦等等都是这样的牛人,而让我们引以为豪的国人,近代以来一个都没有。
四十岁,我认识到这些,不知道算不算晚。我清楚的知道可能这就是我的使命,当然再怎么样我也比不上历史上对人类做出巨大贡献的那些牛人,但我愿做一株小草守望,让这些伟大的人真正成为人们心目中的英雄,而不是勇敢地把敌人头颅砍下来的那些人成为英雄。砍下一个人的头很容易,而把一个砍下来的头再重新接上并完好如初,这很难,如果谁把这个问题解决了,是不是比把一个人的头砍下来更伟大呢?这样的人是不是更应该称为英雄呢?
看惯了那些颐指气使的老爷们,本事不大,事倒不少。李寻欢说,我不杀你,因为你是人,你还有人性。好,我不杀你,希望你真的还有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