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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语·追寻

2016-05-04  本文已影响19人  萧萧箫声起

  ——我已在这孤独的世界上追寻千年,如今,我的任期将满。

  虚幻的身影穿过一堵厚实的墙,我的眼前出现了铺天盖地的圣洁的白,白色的墙,白色的床单,单调,而且自带萧瑟的气息,让我不能再熟悉。我曾无数次来了又去,带走一个个向往安宁的魂灵,悄无声息的将他们送往天堂或者地狱,而现在,我将有一千年的自由。

  “您,您是……是死神吗?”

  断断续续的声音从房间仅有的一张病床上想起,轻微如秋日落叶的骚动,将我从遥远的记忆里唤回。

  我下意识的向怀中摸去,生死册和鹅毛笔平时都放在那里。但这次我摸了个空,我这才想起,我的任期将满,那两样掌管命运的宝物,已经交到了下一任死神的手中。现在的我,除了拥有一件斗篷和镰刀之外,不过是一只在世间游离的孤魂罢了。

  我这才循着声音望去,冰冷的病床上,一个憔悴的女孩儿正安静的躺着,二十来岁的年纪,却被病魔摧残的丝毫看不出青春的气息,袒露在被子外面的右臂上青黑色的血管如钻到皮肤下的蚯蚓,这些蚯蚓挣扎着,扭曲着,一刻不停的加大着他肉体的痛苦和对死亡的恐惧。

  我并没有感叹生命的脆弱,在上一个千年,我面对过太多这样的人,他们并非就此消亡,而是抛去丑陋不堪的躯壳,灵魂将会永远保持在最美的时光里,就像破茧而出的蝴蝶,带着永恒的美丽飞往天国,留下残破丑陋的茧壳被风吹散。

  女孩儿黯淡的眼神越过趴在身边休息的女人,定格在我身上,我轻轻摇着头,像拒绝祈求再多给一寸时光的人。但我并没有拒绝她什么,女孩儿也没有像我祈求什么,这只是像呼吸般的本能发生了。

  我静静的站在房间的角落,等待着她将丑陋与美丽的剥离,等待着她的破茧而出。能看到我的人,不会有太多时间,或许,只是下一秒。

  女孩儿凹陷的眼睛开始闭合,身上最后一点微弱的生命气息也渐渐消逝,点滴针头下紫青色的痉挛的手指也渐渐松开,我看到她额头的颤动,发出被禁锢的灵魂挣脱肉体舒服的声音。

  趴着的女人猛然惊醒,她下意识的去握住女孩儿的手,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轻轻唤了一声,女孩儿眼没有睁开,床头各种仪器开始尖啸,如果是以往,这才是召唤我的铃声。女人突然窜起,捧着女孩儿毫无血色的脸痛哭着,几名医生很快进来,但只是看了看床头的仪器,便一个个摇着头离开了,只剩下几个憔悴的男男女女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我安静的站在床头,没有一丝悲悯,并非无情,只是已经麻木。

  女孩儿像一只咬破了茧的蝴蝶,一点一点与躯体分离,直到站在我面前,略显清瘦的身形上,紫色的长裙没及脚踝,赤裸的小脚和我一样漂浮在空中,精致的五官,及腰的黑色长发如飞奔的瀑布,白净的肌肤如瓷,如烟,竟带着些许仙意,只是存在缥缈的虚幻感,十八九岁的年纪,确是她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光。

  女孩儿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亲吻着床前每一个哭泣的人,尽管没有人感受到额前的那份留恋。我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却恍惚看见千年前在床前与每一个亲人吻别的我自己,但为何,那场景却是如此模糊?千年前的死神将我的名字从生死册上勾去的时候,分明告诉过我,神是不会忘记的啊!

  女孩儿恋恋不舍向我走来,我才忽然想起,我,已不在是神,我只是,永恒孤独的魂啊!

  我已不是死神,死神所有的职责都已离我远去,所以女孩儿走到我面前时,我没有离开,我不知道自己该去向何处。

  “您,您是来带我走的吗?”女孩儿似乎已经摆脱了死亡的恐惧,有些欣喜的摆弄着自己的裙角和秀发,丝毫没有觉得轻快的语气包含了一种怎样的暧昧,并且让我沉寂了千年的心,有了一丝涟漪。

  “你,你是来带我走的吗?”曾经有一个女孩儿这样对我说,素白衣裙包裹着的,分明是画中的人儿。她一双藕臂环住我的脖领,在我耳边轻轻这样说。那时的她宛若天使,我却还在永生的荣光里不可自拔,我高举手里的生死册,对她说“走吧,来生你可幸福!”

  “可是没有你,我怎会幸福……”无知的我,竟如入了魔一般感受不到这句话的分量。

  而如今,我依然清晰的记得她在天国门前驻足回望的身影,与我挥断衣袖的决绝。

  “死神,你……”清脆的声音中带着诧异,带我穿越了千年的时光,眼角一缕湿润滑落,却消散在空气中,一点“滴答”都没有听见,所谓永恒存在的神,竟然连眼泪都是虚无。

  “我已不再是死神。”我说,“或许这一任死神迷路,迟到了吧。”

  女孩儿噗嗤一声笑了,眼睛弯成月牙儿,她问我:“死神也会悲伤吗?”

  我没有回答,也许是我已经默认了。

  女孩儿冲我歉意的笑笑,然后转过身,看着自己蜕下的茧和床边悲伤的人们。

  “既然这一任死神还没来,”我说。“或许我们可以四处走走”我转过身,向着窗外走去。女孩儿先是一愣,才有些疑惑的跟上我的脚步。

  窗外的阳光正好,被倾泻的金色颜料在空气中随意的迸射,从我们的身体中穿过,没有留下一点儿。风轻轻略过天际,拂过人们的发梢。千年前的我也曾经拂风触雨,而如今这世间的一切,都只能存在于我的眼中,曾经能随性而发的对世界的感触,如今都被尘封在我记忆的最深处,任我如何扒拉,都见不到丝毫踪影。

  女孩儿到底是不能完全适应世界的变化。

  我陪她在平静的湖面散步,任凭女孩儿如何跺脚,湖面也不起一丝波澜,与她一起坐在最危险的位置,我也感受不到丝毫的刺激与心跳,但即使如此,我想当初的她,也一定是满怀期待的吧!

  我陪着女孩儿在城市游荡,看她欢呼雀跃中偶尔掩饰不住的失落,我却没有丝毫的感觉,或者说,我早已不知道什么是感觉!

  我终于相信,神是不会忘记的。千年前我与她在世间的所有记忆,都在脑海里一件一件拭去灰尘,晒在最显眼的位置,提醒着我除了孤独,还有最后的情绪——心痛。

  可是,我是死神,我连心都没有,怎么会有心痛呢?这大概都是错觉吧。

  原来,拥有痛苦,也是一种幸福!

  所以当我站在新任死神面前,乞求痛苦的时候,他一定觉得我疯了——被孤独折磨而精神失常的神,我不是第一个,大概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他高举生死册,用鹅毛笔指着我,——抛弃永恒的人啊,必将受到惩罚!

  我笑了,这似乎是我千年以来第一次笑。我曾亲手端了千年的生死册,我怎会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

  他不再说话,只是很严肃的看着我,一如我曾经严肃的看着他。

  我轻轻念出了咒语,身上代表执法者的斗篷与镰刀便幻化成一道灰烟,出现在女孩儿的身上,将她鲜亮的紫色长裙裹成了阴郁的灰。这是我与她的约定,我去寻找痛苦,而她则代替我守护永恒的规则。

  生死册上,女孩儿淡金色的名字随风而逝,三个被我遗忘了千年的符号却突兀出现,以一种刺目的血红色,像一道血渍凝固在了这个掌管命运的生死册上。我知道,等待我的,将会是地狱中三百年无尽的痛苦。

  “或许,我会比现在更快乐!”

  当我戴着沉重的枷锁站在地狱门口的时候,我这样说。不管他们有没有听懂,有没有步入我后尘的觉悟。

  我目送他们转身,返回永恒的宁静,永远的虚无。

  “我为她安排的人生,才过了十多世吧。”想到这里,我裂开了有些麻木的嘴角,哼着从记忆最深处翻出的欢乐的曲调,走在淌着血的黄泉道上,渐行渐远!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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