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树下的云长将军
桃树下的云长将军
1
云长将军逃跑了。
我从来没想到，号称战神的他，居然会选择了这样的方式离开。
一时之间，整个麦城守军们都丧失了方向。
面对城外东吴的千军万马，我们像是无头苍蝇。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有些镇定。
或许在上一个夜晚最后一次见到云长将军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失败的准备吧。
2
自樊城退军来到麦城的日子里，关平将军去主帐的时间越发的多了。
这对于整个战局而言，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跟随云长将军打仗多个年头的我知道，平日里云长将军总是会很悠哉的看书。不轻易让人打扰。
加上云长将军负有箭伤，更应当多花费时间休养。
频繁召集关平将军去主帐，思来想去，也只有战况告急这一个理由了。
侍卫在主帐外的我，并不知道里面的谈话是如何。
前去请求汉中王增援的马良将军也了无音讯。
虽说大家都知道云长将军英勇神武，却被困在这小小的麦城之中多日，还是会有所猜疑。
难不成，
云长将军真的要战败了吗？
3
作为主帐侍卫，我和云长将军是经常能碰上面的。
初次见他是在曹营当中。
他一袭青衣登台，红脸长须，不怒自威的模样，如同天神下凡，引得军营上下无不想一睹风采。
十分幸运，被安排在云长将军帐下的我，便一路追随，从官渡之战再到赤壁之战。最终定居在荆州。
云长将军为人非常的和善，每次有地方送来的糕点美食，他总是第一时间分给身为士卒的我们。
率军出征之时，则是手拿一把大刀，身先士卒。威风凛凛。
我一向崇拜这样的云长将军。
这也是为什么我心甘情愿作为主帐侍卫的原因。
4
在外人看来，云长将军是个难以相处，无比自傲的人。
但在我的眼里，他却像一位长辈。
一开始我见到他的时候，总会恭敬的叫到关将军。
不管多忙，他都会给予回应。
后来到了荆州，左将军也在益州扎稳了脚跟，他便让我唤他云长将军。
按照他的话来说，就是我们都已经出生入死了这些时日，不应该如此生分。
我自然是十分感激。
有时，他出营散步，走出帐廉，会拍拍我的肩膀，拂着黝黑的长须，像一位长者对待后辈一样慈祥说道。
“陈武啊，下去歇息一会吧。”
所以说，云长将军对我们很好，就像一位长者。
他似乎无忧无虑，也无所畏惧。
除非，是关于左将军的事。
5
左将军，也就是现在的汉中王。
更是云长将军的大哥。
我时常听起云长将军提起汉中王。
要么就是笑意满满的回想起当初桃园结义，三人同榻而息，把酒言欢。
要么就是神色黯然的提到被俘曹营，差点使三兄弟再难聚首。
云长将军总是离不开汉中王的，甚至到了一种偏执的地步。
除去前些日子，对东吴来求亲的使节之外，我见过云长将军发的最大脾气，是在诸葛军师刚出山那会。
那时候的汉中王，天天跟诸葛军师在一起，不论是吃饭还是睡觉。
被排挤在一旁的云长将军，本来就话少，变得更加不言苟笑了。
终日和张飞将军一同喝酒到深夜。
我想那也是张飞将军最快活的时光了，毕竟云长将军从来都不喝酒的。何况是陪着张飞将军一同喝酒。
喝醉了之后的云长将军总是会说胡话，他经常在张飞将军面前破口大骂诸葛军师是妖书生。并且会把房子砸得稀巴烂。
那段时间里，除了张飞将军以外，没有人敢接近他。
大家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尽量避开云长将军的怨气。都害怕会遭到挨骂。
直到有一次我在夜里寻营之时，竟见他抱着枕头，叫唤汉中王的名字。眼神里全是不舍与柔情。
当时我没有懂。
后来在荆州，吴王派人来接走孙夫人之时，我见到在船上的她也同样用这种眼神看着汉中王。
于是，我想我懂了。
6
我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
对于经常下雨的南方，其实并没有多少好感。
因为一下雨的话，道路就会变得泥泞。鞋子很容易陷进去。
衣服也晒不干，粘粘的穿在身上，难受之外，还会造成风湿。
但云长将军在前些时日，却是依靠大雨带来的山洪，活生生淹了曹操的七军。名声大振。
他很开心，那天喝了不少酒。
捷报传到蜀中，受到了汉中王的赞扬之后。云长将军笑得更欢了。
他意气风发，准备一口气拿下襄樊。从荆州把守军们都调了过来。
没想到却中了孙权的奸计，空荡的荆州被拿下了。襄樊也来了曹操的援军。走投无路的我们只能退守在麦城。
也就是那天开始，云长将军便一直待在主帐里面。
食物都是关平将军亲自送进去的。
我想，现在的云长将军，也会讨厌下雨吧。
7
是夜，关平将军又脸色沉重的走出营帐。不多会，拿着一壶清酒走回了进去。
被汉中王任命镇守荆州以来，云长将军似乎依赖起了酒精。
先前是一个星期一壶的，时至今日已需早晚各一壶了。
只不过没有像诸葛军师来的时候那样，胡乱的摔东西发脾气。
反倒营帐里面安静得异常。偶尔传有关平将军的叹息之声。
前些时日，受任去往荆州求和的使者回来了。如实的向云长将军汇报了东吴是如何厚待荆州子民的。
虽然云长将军下令不可透露军情，但这些消息还是让麦城里面的将士们都知道了。听闻自己的家人安然无恙，纷纷失去了斗志。不战而逃的士卒已然过半。
粮仓里的存货也支撑不了多久。
城墙外的敌军震鼓长鸣。在叫嚣着什么。
圆月就像被这阵气势给威慑，害怕的躲在乌云之后。
在这十月的麦城夜里，竟让我感到有一丝丝寒意。
我握了握手中的长枪。
只能在祈祷，夜晚啊，快点过去吧。
8
在汉中王拿下益州之后，曾经写信让云长将军回到身边的。
信使到来的时候，我们的都以为云长将军会答应。
可没想到，他居然拒绝了。
打发走了信使，那一晚他又喝酒了。
我们都不理解，就连张良将军和关平将军也不能理解。
毕竟这是云长将军第一次主动离开汉中王。
我每次交接班之前都会向云长将军告知一声，却见到半夜喝醉了的云长将军趴在桌子上面。
哭红了眼睛，说着。
“大哥，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我不知道他说的回不去是什么意思。
但我知道他肯定很难过。
也就是那天起。
云长将军错过了最后一次见到汉中王的机会。
9
云长将军逃走前一夜。
我终于在夜半时分见着了他。
正被关平将军搀扶着一脸严肃的走出营帐。
我这才发觉。
曾经天下无双，千里走单骑，魏王都要迁都以避其锋芒的武圣云长将军。
如今竟身形佝偻，那几尺长的须冉，也花白了许多。就像一位普通老者。丝毫没有往日威风。
见到了我。
云长将军拍了拍我的肩膀。
“李达，可以去歇息了。”
我当时没有提醒他叫错了名字，只是应了一声。
心中却隐隐有了会败的预感。
后来我们投降了东吴。
听说云长将军终究没有逃掉，在野外遭遇了伏兵，被捕获了。
再后来，云长将军被斩首了。头颅被送到了魏王那里。
魏王叹息了好久，命人安葬了云长将军。
听到这个消息，我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退役还乡后，偷偷在院子里种了一棵桃树。
设了一个无字碑。用以祭奠。
云长将军啊。
你在生命最后的时刻。
是不是想到了那一束桃花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