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西

2023-08-21  本文已影响0人  梦溪花开

李志有一首歌叫《定西》,歌词内容与定西毫无关系,但是这个名字却在心里深深扎了根。

甘肃的地名确是好听的,定西、天水、敦煌、酒泉、嘉峪关,总有一种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的辽阔壮美。

柳兮到定西那天就是一个漫天飞雪的寒冬。她记得那日是冬至,马路上是层层叠叠的白,她本想一路向北去西宁,却因为大雪封路火车临时在定西中停。广播通知火车停在定西的时间预计会达24小时,柳兮看着这鹅毛大雪,索性跳下火车打算找个住处。

雪窸窸窣窣越下越大,柳兮拖着笨重的行李箱在火车站旁,找了一个最近的旅店。领了房卡,温暖的暖气瞬间就吹散了脸上的寒气,柳兮放下行李箱洗了热水澡、换了衣服,坐在窗前往玻璃上和了一口热气,玻璃上瞬间起了一层薄薄的雾,她无奈的叹了一句:“哎!终是又回到了这里。”

三年前柳兮差点辞去工作跟随男友去北方, 可辞职信刚还没上交就收到了男友的分手信。信是从遥远的北方寄过来,柳兮打开时仿佛能感受到上面封锁的雪花,一滴一滴是恋人的泪。

信很短,只一行字:

想了很久还是觉得你在南方好,远嫁太辛苦,希望你找一个好人嫁了,一生幸福。

他终是连打一个电话、发一个信息的勇气的没有,转身只剩一纸书信。

柳兮的眼前浮现出他最后一次去她家的情景。那时候他已打定决心要回北方,她呢刚好升到部门主管,事业正好。母亲本也是有劝分的打算,但看这两个年轻人从大学谈恋爱到毕业,又一起参加工作,也实在不忍心再提分开。

母亲曾私下问过柳兮,两人离这么远,以后怎么办?那时候柳兮和他正爱得山盟海誓,一门心思想着要跟男友去北方。她说:“如果他回去了,我就跟着他一起走。”

母亲看女儿心意已决,便不再说下去。她是母亲最疼爱的女儿,也是母亲唯一的女儿,可是她为了那个男孩当时就想一走了之。

那日天空没有一丝云,母亲端了凳子与他对坐在阳台上,太阳暖暖地打在身上,两人长久的沉默着,柳兮在客厅扫地适时瞟一下母亲与男友。

许久,母亲只低低地问他了一句话:“柳兮和你去北方后,你会不会对她不好?”那语气似在央求,一个年过半百的母亲在无力阻止女儿冲动的决定后,为成全他们最后能做的一件事,就是希望他能对自己的女儿好。可她只能无力的将希望寄托在这个年轻的男孩身上,她不能保证他一定会对她的柳兮好,可是她想听见他亲口承诺会对女儿好,仿佛这样她的内心才能产生一丝可怜的慰藉。

柳兮看见母亲在祈求男友时,她的心彻底湿润了。她仿佛看见看看妈妈的白发在那一刻突然增多了,那一根根银丝仿佛都在告诫她,这么做是一件多么不负责任的事情!她仿佛看见了她走后父母凄冷的晚年,自己在男友家受气时回不了家的无助。

男友立马答应,保证从此以后会对柳兮好,不让她受半点委屈。不曾想一别两月,等待的竟是男友无声的分手信,她连向他质问的机会都没有,他就消失在了她的生命中。

她也打过电话,发过信息,但除了忙音与永远不会回复的消息外,她从此再也联系不上她。那个允诺她会呵护她一生的人,好似从未出现过她的世界里。

他走了,她的世界下起了雪。认识他之前,从小生活在南方的柳兮从未看过一场大雪。他告诉她:在北方,大雪下了几天几夜后是要封山的,他们就得给车加防滑带,晚上睡觉前还要放一颗苹果在院子里,第二天拿到屋里小伙伴们一起分着吃。

她不知道防滑带是什么,也体会不到苹果冻在外面,第二天咬上一口卡蹦脆的感觉。她问他:“那种感觉是不是就像把苹果冻在冰箱里,冰冰凉凉的?”

他想了一下说:“差不多吧,但是冰箱里的苹果和室外冻苹果乐趣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就在心里想以后去北方一定要吃一回冻苹果。只是苹果还没冻成,冻苹果的人就已经走了,回到了他遥远的家乡定西。

柳兮是和他去过一次定西的,那是一个草长莺飞的夏天,虽然西北也已经生意盎然,可她依旧觉得那里太荒凉、太荒凉,转念又觉得有他在,就都是好的。如今他也不在了,她又只身来到了这里,苍茫的夜色中,一个人似乎苍凉了一座城。

她裹了大衣下楼,刚才接待她的那位老人,正坐在前台烤着罐罐茶,见柳兮站在门口漫无目的地张望,便招呼柳兮过来坐下。柳兮想了一下觉得也好,坐着烤烤火正好能驱驱寒,她便走了过去坐在老人旁边。

老人拿出一个茶缸给柳兮倒了一缸茶说:“今天冬至,喝点茶暖和。”

柳兮问:“这边冬至都要喝茶吗?”

老人哈哈大笑:“那我们可得天天都要过冬至嘞!”

柳兮拿起茶缸,看着老人手中都已经用的上了包浆了土罐很是好奇,忍不住夸老人茶罐子别致。

老人嘿嘿笑了笑说:“这么个老东西有什么好看的,我都用了十几年喽。”

柳兮一听它的年岁之久赶忙和老人说:“那就更有意义了哦,上了年头的东西都是有感情的。”

老人想了一下说:“这个确实是,现在那么多罐罐还是觉得我这个老罐子用着顺手勒。”

“是呀,人与物都是有感情的,怎么能轻易割舍。”柳兮喝了一口茶说。

老人点点头问:“你刚才在门口打算去哪里呢?”

柳兮笑了笑说:“自己也不知道去哪里呢,就就想到处走走。”完了又问老人附近有没有什么可以去的地方。

老人想了想说:“雪太大了,你还是不要出去了,在家安全些。”

柳兮沉默着。

老人顿了一下又说,要是一定要去的话去附近的体育公园逛逛好了,那里人多一些。

柳兮一听体育公园脸突然变得煞白,三年前他带她回定西老家,也曾去过那里。

那天阳光清澈,他提着简单的行李,柳兮跟在他后面直说坐车坐得腰疼。他就带着她一路向前走,走着走着就到了体育公园,柳兮还笑着感叹每个城市都有一个体育公园,他索性拉着柳兮往公园走,还夸说定西的体育公园保证和她以前见过的体育公园都不一样。

走进一看也是普通的格局,一个体育馆外加一个小广场,几个稀稀落落的老人在一旁聊着天,显得有些冷清。柳兮捂着嘴夸咯咯笑着说:“是挺不一样呢,连场馆公园都不一样。”他就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也嘿嘿笑着。

两人在公园的花坛上坐了许久,直到母亲打电话才想起要回家,二人便打了车往家走。柳兮现在还记得他家的位置,那是一座沿河的旧式小区,在路上能看见他五楼的家,他的妈妈是一个勤快的女人,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换拖鞋时才发现他妈妈早已为她准备好了崭新的粉拖鞋,和男友那双蓝色刚好凑成一对。

晚上睡觉盖的是他妈妈专门为她准备的喜被,大红的面料,大红的花,一看就是北方婚嫁专用的被子,她妈妈是把她当成自己女儿对待的,大小物品一应准备齐全,仿佛她不是第一次见柳兮,而是在给他们置办一场婚礼。

那是一位真诚而善良的北方妇女,男友对她也是细致入微,她开始想着嫁过来也不是不可以的。只是才谈婚他就先毁了约。

突然老人一声“女娃!”把她飘远的思绪又拉了回来,她才意识到眼面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年,可仿佛一切都还似昨天,一件件历历在目。

她有些悔恨,要是没有遇上大雪该多好,车就不会在这里停留,她就不会再来到这里,让记忆再一次在熟悉的地方翻江倒海。

柳兮礼貌地和老人道了晚安回屋去了,老人在背后看着上楼的柳兮,嘴里嘀咕着:“刚才不是还要出去嘛,怎又回去睡了?”

柳兮回到房间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半夜隔着玻璃似乎听见了大雪飘落撞击在玻璃上的声音,她想起身去看,又怕扰了雪的清静。便静静地听着,听着听着,不知何时睡着了。

这一夜,她又梦见了他们在一起的时光。上自习时,他给她大雨天送温水,带她去看春天的樱花,吃学校门口十块钱的串串香。天空是明媚的,她们在草地上牵着手奔跑着,一只漂亮的小狗在身后追逐着他们,后来小狗不见了,他也不见了,整个世界开始天旋地转。她就从梦中哭着醒来,发现她的手正紧紧地拽着被子,才恍然原来是一场梦。

这么多年他总断断续续出现在她的梦里,每次醒来那种空洞总让她如临一场爱与恨的搏杀,最后她总是那个失败的人。她就努力想把他赶出她的梦境,可是他就像一个印记深深烙在了梦里,越驱赶越真实。

如今她的梦醒了,她要奔向她遥远的未来。她推开窗,雪已经停了,天空是异常明媚的蓝,蓝得让人炫目。雪终是停了,她也要离开这里了。

中午收到铁道部发来可以出发的消息,柳兮是在下午离开旅店。走时老人正在门口扫雪,外孙在门口堆了一个小雪人,正给它戴帽子,柳兮蹲下来问他:“雪娃娃在门口会不会冷?”小男孩想了一下说:“不会的,爷爷说我们家里是最暖和的。”

柳兮突然觉得很辛福,她在最温暖的家里住里一天一夜,那是这个城市在大雪天带给她的温暖。

柳兮与爷爷告了别,提着行李刚走出几步,又转身回来将自己的围巾退下递给小男孩说:“我们再给小雪人围个围巾好不好,这样它就更暖和了。”

小男孩开心的说好,拿着围巾围在了雪人的 脖子上,她看着雪人又爱怜的摸了摸小男孩的头,转身微笑离开。她听见身后男孩子在欢快的叫爷爷来看雪人的围巾,说是姐姐送的,又听见老人在身后喊:“碎女子,把围巾带着,路上着凉嘞!”

她转身在白雪皑皑中和他们挥着手,消失在了苍茫的白色中。

傍晚,柳兮在火车上看着夕阳在山那边一点点落下,天地空旷间,竟也升出了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孤寂之感。

汽笛响过,火车缓缓驶出这个城市,她在车窗上哈了口气,写下”定西,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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