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你死得太早，没来得及看到我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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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天不二亮
001
爷爷去世前，我以为在他死的时候我不会哭泣，然而年幼的我第一次面对死亡时却惊慌得只能傻哭。我想，那个时候的我应该不是因为再也见不到他而哭，更多的是因为害怕！
我依然记得送爷爷最后一程的那天，阳光很猛烈，披麻戴孝的亲人们跪了一地。浩浩荡荡，人丁很是兴旺，追悼文一段念完，底下的哭喊声就响起一片。
人群中的我跪得腿脚发麻，小心的调整着换个姿势，扭头无意间看到旁边的妈妈在抹眼泪，这让我有点意外，我从没想过妈妈会在爷爷的追悼会上掉眼泪。毕竟，平日里妈妈口中的爷爷一直是影响我们一家四口过幸福日子的人啊！
爷爷共有子女八个，爸爸排行老二，一结婚就分家过日子。爸妈婚后不久就有了我，无奈我是个姑娘，自打出生开始就不招爷奶喜欢。
我出生在一个寒冷的冬天，生产的整个过程，只有23岁的爸爸一人在屋外焦急守候。当听到我来到人世的第一声啼哭时，年少的爸爸哽咽得连声音都变了。而奶奶在知道我出生的消息后，第一句话问的是：男的女的？在知道是个不带把的姑娘后转身就回自己屋，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
坐月子的妈妈全靠爸爸侍候着，一对初为人父母的少年就靠自己摸索着带一个爱哭闹的小女娃，邻屋的太姥姥有时候看不过去就会来来指点，帮着照顾。月子里妈妈要用的红糖因为储存不够去奶奶家借，还没等奶奶说话，一旁的爷爷就开口说，红糖我们了不够用，还有一点要留着给三毛冲鸡蛋喝，三毛是大伯的儿子，比我大几个月，嗯，带把的长孙。
妈妈气得哭出声，爸爸用沉默掩盖了心底的情绪。最后还是70多岁的太姥姥迈着小脚，走了几里地买回一袋子红糖，给钱她也不要，只是不停的说这是给孙媳妇喝的，给曾孙女添营养。
太姥姥这个活得通透的妇人，最后活到101岁。爷爷，你死得太早了，没有看到爸妈对生病后太姥姥的照顾，没有看到几岁的我端着饭菜小心翼翼给太姥姥送去的模样。
002
一岁半，我刚开始学会走路，妈妈在屋前的操场干活，我在爷爷家门口跟哥哥三毛玩。奶奶端着小奶锅唤三毛过去，我也晃着小步子跟过去。他们在剥鸡蛋吃，吃了一个，又吃了一个，就是没有我的份，眼巴巴的我开始嚷着儿语说要呷呷的时候，爷爷说蛋黄给你吃好了，哥哥不吃蛋黄。
嗯，蛋黄我也没有吃成，我那个有骨气的妈妈扔下手中的活，走过来一把就把我拎走，边走边说，我们不吃别人不吃的东西！
四岁的时候，每个星期的其中两天，会有一个背着泡沫箱子的中年男人来卖包子，包子很好吃，有菜包有肉包，还有豆沙包。每次来妈妈都会给我买，有一次吃了一个还想吃，妈妈说下次再买，眼看着卖包子的人快要离开，我开始撒娇哭闹。在妈妈正准备掏钱买的时候，在旁边给他孙子买包子的爷爷狠狠地冲妈妈来了一句，小孩子任着她干什么，不会持家，难怪家里搞不起，任个小丫头片子在这胡闹。
嗯，包子我也没吃成，还挨了一餐饱打，从小到大我都是一个很少挨打的孩子，但那一次的挨打却是记忆中被打得最痛的一次。
1998年洪灾，房子任洪水浸泡而损，爸妈决定放下工作回老家重建新房。我们家爸爸老实憨厚，妈妈做事风风火火。建房子是个大工程，从地基开始到完工，我们都是一步一步自己操持。记得特别清楚的一件事，整个房子要用的砖垒好操场上待没上窑烧的，却在一个凌晨遇到了大暴雨，若不及时保护好砖就得全毁了。
我们一家四口开始起床搬砖，我才几岁，也从睡梦中起来，光着脚丫跟着爸妈来回搬，每次只搬得动两块。邻居听到声响也跑来帮忙，外公外婆连夜跑步十几分钟来帮把手。而就住在我家前屋的爷爷奶奶却睡了场很沉稳的觉，到天亮都没有一点动静。
在那个热火朝天的午夜，在我的心底开始燃起了怨念，对那个跟我同一个姓氏我要叫爷爷的人。
后来，我开始转辗于外婆家，姑妈家读书，再见爷爷他已是一个因脑溢血中风而偏瘫的枯瘦老人。爷爷与奶奶依然是我们前屋的邻居，只是那时的我已经独立，可以自己怀揣一整年生活费，带着弟弟住在新建的房子里，而偏瘫后的爷爷仍然是那个暴燥脾气、重男轻女的爷爷。
听着他表达不清的语言，看着他艰难走路的模样，看着他因病所受的疼痛，小时候在心底燃起的怨意瞬间化开，觉得他好可怜。
003
从小，我们听妈妈讲过很多很多爷爷对我们所做的“过份事”，后来，我们都听笑了，她讲着讲着也把自己讲笑了。一笑我们就放过了他人，放过了自己，放过了那些曾认为过份的事。
每次我都跟妈妈说，算了，都过去了，没关系，我们现在都挺好的。你看，我都长成我们家族中最高的姑娘，还长得那么俊俏。你看，弟弟不也长成了我们家族中最高的带把的，还长得那么帅气。
妈妈总是被我逗笑，嘴里说着叫我别闹，心里却在笑，好像我们长这么高，是对她那些苦的回报。
少了爷爷的奶奶好像整个人都变了，不再是那个对爷爷言听计从的小媳妇。现在80岁依然身体健康，在儿子家轮流住住，没事女儿又接去住住，开始为子女操些小心，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奶奶享四代同堂之福已很多年，每个节日都子女儿孙聚在一起去看她，车子一停停一排，吃饭一开开三四桌，米酒一喝喝一坛，牌桌一开开几桌。
越长大越爱归家，每次回家除了陪家人，都会特意去探望奶奶，每次一见面就喜欢笑着走过去拥抱她，她的身形越来越小，拥在怀里让我觉得像个小孩。在一家人都在抢牌桌的时候，不爱牌的我冬天陪着她烤火、说话，夏天陪着她吃瓜、唠嗑。
每次回家去看奶奶，都会塞她钱，虽然明知道她不怎么用钱，但还是每次都塞。其它兄弟姐妹基本也是一样，用钱表达爱好像成了现今的一种风气！
呃……刚用计算器算了下，奶奶有20个孙子孙女，我也吓一跳，我真的从来没有算过啊！每次过年见面我只会在心底说怎么这么多人啊，怎么屋子里到处是人啊！
这么一算，奶奶真的好有钱啊！
爷爷啊！你死得太早，你不知道奶奶现在是小富婆一个吧？
每次去看奶奶，还喜欢静静的帮奶奶剪指甲，也曾帮病后的爷爷剪过一次指甲，他的指甲又硬又厚，指甲钳是剪不断的，只能用大剪刀剪，每一剪刀下去我都心惊胆颤，生怕剪到肉。奶奶的指甲就好剪多了，普通的指甲钳就可以轻易剪断，每次剪完都用湿纸巾帮她细细的擦掉灰尘，然后打来温水帮她洗干净，抹上护手霜。
这种时候，奶奶就总是喜欢拉着我，想用她的手手臂圈着我。我想，她可能是感受到平日里不一样的幸福了吧！或许对小时候的那个我有一点点愧疚感吧！
爷爷啊，你死得太早，你都没有享受到我给你抹剪完指甲，细心地帮你抹护手霜的待遇啊！
爷爷啊，你死得太早，你都没有享受到四代同堂之福！
要是你还在，我想我肯定会高兴，奶奶散步的背影可能会看起来没那么孤单。
我是天亮，想回家看看家人再去流浪的南方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