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社那些事儿
一九八六年,我还在职业高中读书,我的学长笑兄已经从这所学校毕业了。
认识笑兄是在学校成立“长风”文学社那天,学校组织了我们这些喜欢写作的学生开了一个小型座谈会,男生女生共有十几个。
首先校教导主任讲了一些官话,我只记住了文学社名字的由来,取自李白的《行路难》中“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然后是一个女生代表我们这些小文青发了言,女生长相甜美,身材却一般,十八九岁的年纪还没有凸现出女性特有的曲线,但她很有气场,文笔又好且声情并茂,这成功引起了我的关注,后来她成为了我的初恋女友。
那天笑兄坐在一个角落里,因为办公室的长条桌实在挤不下这么多人,别人发言时,他总是仰着头在看天花板上的蜘蛛网,引起我注意的是他那天的打扮,里面穿了一件自制的黑布对襟棉祆,外面竟套了一件灰色西服,这种中西结合的混搭已经显得他与众不同,更奇葩的是他下巴上还蓄了胡须(那个年代对学生的仪表没什么要求)。
轮到大家自由发言时,别人说完后,他总是在旁边阴阳怪气唱反调,惹得不少女生翻白眼,等到我发言时,我忐忑地等着他来怼,没想到他竟然没有发声,这成功地引起了我的好感,为我们日后成为好朋友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等大家都说完后,文学社的社长,也就是我们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对笑兄说,你来说一下吧,笑兄慢腾腾地站起来说,该说的大家都说了,不该说也都说了,要补充的我也都补充了,没啥说的了。
校文学社成立后,刚开始大家都热情高涨,纷纷踊跃投稿,《长风》校报每周一期,佳作不断,并定期举办有奖征文活动,成功地掀起了一股校园读书写作的好风气。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的写作热情慢慢地冷却下来,说句实在话,学生时期的文字大多停留在作文水平,无病呻吟之作居多,一个个尚未走出校门的学生,既无人生阅历,又没读过多少名著,就算读过也是囫囵吞枣,看看热闹而已。指望他们写出有深度的好文,是不现实的。
我至今还记得一位同学写的一首诗歌。
《雪花膏》
雪花膏啊雪花膏
你是我的小棉祆
每天早上
你都要亲吻我的脸蛋儿
让我的小脸
不再粗糙
让我信心满满
走进学校
不,你不是小棉祆
小棉祆我可以不穿
但你
我每天都要
…………
其实,这算不上诗歌,充其量是一首打油诗而已。
我们的社长兼编辑曾专门写文讨论关于阳春白雪下里巴人的问题,他有一个观点我至今记忆犹新,他把一些文字比喻成自来水,一拧水龙头一大碗,这样的文字不写也罢,这可能是最早对水文的定义吧。
顺便提一下,我们的社长也就是我们的语文老师是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的,当时已在省市报刊发表过多篇文章。
就这样,《长风》校报由每周一期改为半月刊,由半月刊改为月刊,又由月刊改为季刊,直至停办。
笑兄毕业后,回到村里务农,搞大棚蘑菇种植,在当时已经很领先,闲暇之余,不忘业余爱好——读书写作,闲得蛋疼,又想鼓捣个文学社。
在八十年代,办文学社似乎很时髦,很流行,遍地开花,如雨后春笋一般,就象现在的公众号一样。那时文学青年似乎比现在还多,只要喜欢看小说都自称是文学青年,每个文青都有个作家梦。
记得当年有个文青,背着一蛇皮袋自己的写作手稿,来到省城一家杂志社编辑家里,非要逼着老编辑看自己的文章帮着发表,老编辑看了几篇后,对文青说实在达不到发表水平,这位老兄竟然赖在老编辑家里蹭吃蹭喝,并威胁说若不给发表就不走了,最后老编辑无奈只好报警,当然这只是一个极端个例。
那天晚上笑兄来到我家商量这事,他说钱我来出,你只负责刻板,当时这种蜡纸刻板油印很流行,也很实惠,笑兄之所以找我刻板,是因为我字写得比较好,我当时在喜欢读书写作的同时,对书法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买来颜柳欧赵四大家的字贴临摹,三分钟热血,毛笔没磨秃一支,旧报纸写了不到二斤,就兴味索然,束之高阁了。不然练到现在,虽不能成名成家,但写个对联啥的起码也能拿得出手了。所以古今成大事者,贵在持之以恒也!
笑兄第二次来我家时带来了几筒蜡纸,那晚我们敲定了文学社的名字——“乡村细雨”文学社,内部刊物同名,不定期出版,笑兄任社长兼总编辑,取笔名“天竹”,把名字中“笑”字拆开,有钻天之竹,壮志凌云之意。
我则负责刻板,校对兼责任编辑,带回学校油印等工作。
“乡村细雨”这个名字有点诗情画意,脑补一下,在一个山青水秀的小山村,朦朦细雨中,一群文学爱好者,聚在一栋茅草屋内,谈古论今,吟诗答对,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乡村细雨,不仅滋润着大地,滋润着庄稼,也滋润着乡村里的芸芸众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不得不佩服笑兄的人脉和交际能力,他不知从何渠道拉来了众多社员,还请县文联的一位专职创作员专门写了一篇发刊词,又请县文化馆的专业美术师设计了社刊封面。
第一期《乡村细雨》印出后,我们都很激动,虽然自己的文字没有变成铅字,但变成油印的也极大地满足了我们的虚荣心,并在内心深处有了点小小的成就感。
笑兄第三次来我家,我们又讨论了一些具体后续问题,比如定期举办社员见面会以及一些外出采风活动等,当然这些活动的经费都由他来出,他当时已是附近小有名气的蘑菇种植专业户,有点实力。
我职高毕业后,三天两头到笑兄家里去共商文学社的大业,记得有一天我们喝了很多酒,乘着酒兴我问他,笑哥,你办这个文学社就没有一点私心?他说,当然有,谁不想扬名立万!我说还有呢。他说,兄弟,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想在文学社里找个媳妇儿,亲朋好友给我介绍得我一个也没看上,就想找个能说到一块儿的。说完他斜着眼问我,你呢?我说,我也想名利双收。他说,兄弟,我就喜欢你这股直爽劲儿。
那晚,我们都喝得烂醉如泥。
“乡村细雨”文学社,在我入伍参军后,基本上陷入瘫痪状态。
到部队后我曾写信问笑兄,文学社怎么样了,笑兄说,没有了你这个左膀右臂,我也无心打理了,解散了。
后来,笑兄最终也没有找到志同道合的文艺女青年作媳妇,还是服从了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和邻村的一位姑娘结了婚。
我更是没有挣到一分钱稿费,还倒贴了不少的稿纸钱和信封邮票钱。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年折腾的这些事情,虽然没有什么成就和结果,但使我养成了良好的读书习惯,那段时间再加上当兵那几年,我阅读了大量书籍,让我受益终生。
我想读书更重要的意义在于,能够提升自己的眼界和认知,不固执,不无知,让自己的人生道路拥有更多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