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猪教导智慧女神

蠢猪教导智慧女神

Twitter 创始人 Jack Dorsey列过一个“每日必做和不做清单”，其中“必做清单”是：

活在当下；接受脆弱；只喝柠檬水和红酒 ；每天 6 组下蹲和俯卧撑；每天跑 3 英里；每天思考本清单； 站直了；打拳击沙袋 10 分钟； 跟所有人打招呼；7 小时睡眠。

“不做清单”是：

不回避目光接触；不迟到；不制定过高期望; 不吃糖; 周末不喝烈酒、啤酒。

大部分并不稀奇，其中三项挺有趣，即“站直了”、“跟所有人打招呼”和“不回避目光接触”——本质上，这几条应该合并在一起，因为我觉得如果你“站直了”，没有“回避对方的目光接触”，但却又不打招呼，那很可能会打起来——大致可以推测出来，这个创始人是个内向害羞的家伙，所以觉得自己应该更大方、友善些，“不回避目光”。

我同样是个害羞的家伙，因为我也列过类似的条目——我对自己的要求是，“抬头、挺胸、微笑”。不过，从未实现。所以每当我教育别人应该更open，更友善，或者应该更结交善缘时，会时不时想起西塞罗说的“蠢猪反过来教导智慧女神”。对方虽然不是 “ 智慧女神”，但我却像“蠢猪”一样。

叔本华发现了关于愚蠢的一个秘密，说出来有些让人垂头丧气：

一般来说，各个时代的智者们，都说过同样的话语，而愚人们——也就是各个时代数不胜数的大多数人——也做着恰恰相反的同一样事情。因此，伏尔泰说，当我们离开这个世界时，这个世界还是同样的愚蠢和邪恶，跟我们刚来时没什么两样。

作为我们这个“伟大”时代“数不胜数的大多数人”其中的一个，我有时候确实发现自己距离一个蠢笨的人并不遥远。比如我会经常拿出手机来看看当天的股票什么价格了，虽然我明事理的时候总是知道，你所看的那个时点的价格，means nothing，但你这个繁琐的小动作，却在不知不觉中吃掉了你的专注力，以及看似碎片化、实则无限宝贵的时间。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我感觉自己蠢笨还在于，当我频繁掏出手机看股票时，其实偶然闪过的念头，还满希望身边有人惊叹到，“哇，你这是6S吗？！”——我大部分的时间为自己这种愚蠢的虚荣心感到无地自容。终于有一次，我86岁的婆婆看到我的手机，惊叹到，“我孙的手机得一千多块钱呢吧！”我该怎么跟她解释呢？

我的婆婆年轻的时候就瞎了一只眼睛，她拉扯大了四女一男五个孩子，现在也算儿孙满堂，但她依然屋居一隅、咸菜稀饭度日。她经常吐血，我们要求带她看病，却总是被她拒绝。她吐的厉害了，就喝洗衣粉泡的水，说是能杀菌消炎——我实在不知道她是怎么活到86岁高龄的。

我是婆婆最爱的外孙子，她从小带我长大，逢人就夸我将来必有出息——当然村里并没有多少人会当真：这个满地撒泼打滚、躺着清水鼻涕的小男孩儿，会有什么出息呢？

我其实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出息。那年五月有幸去欧洲玩耍，当我看到琳琅满目的奢侈品时，顿感震撼，心生邪念，琢磨着怎么样才能统统带回家，并且把贪欲努力转化成所谓的正能量：要好好工作啊，得多挣钱啊，将来享受生活啊，等等。——待我冷静下来，发现自己确实还是“数不胜数的大多数”，绝无可能进入智者的行列。据说苏格拉底在集市上看到摆卖的五花八门的奢侈物品时，第一反应居然是——

“我不需要的东西可真不少啊！”

我只好承认，人和人的天生禀赋，差距太大了。叔本华是天赋第一的强调者，他说：

一个头脑呆滞的人终其一生都是头脑呆滞，一个笨蛋至死都是一个笨蛋，哪怕他身处天堂，为美女所簇拥。

这话实在让人绝望：我虽算不上笨蛋，可也不是太聪明的人，充其量是个平均数，碌碌无为之辈，但好歹也自诩“神性全无，人性尚存”，可被他这么一说，这辈子想具备“神性”，是一点儿戏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