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左贡没看到月亮

满地都是六便士，他却抬头看见了月亮。

    ------  毛姆《月亮与六便士》

通往左贡

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

东达山垭口天空憋了一上午水气，下午两点准时发作，暴雨并添加了冰雹。风雨雷电四位神仙同时出现，各抒己见。本想着用眼神示意极限和理查，“没事，跟我走，这剧情哥们我熟悉”，无奈雨太大，睁开眼睛很费劲，这也直接导致了他们无法领会我的意思。

东达山垭口

极限看都没看我一下子就冲了出去。

遇到极端天气时，上坡和下坡的体验完全不同。红龙那天全是上坡，低头猛蹬凭的是意志，有种“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励志感；下坡则不同，需要不断试探着自己能控制的最高速度，不断预判着怎么拐后两个弯，保持精神的高度紧张。即使暴风雨增加了难度和危险性，但我还是喜欢后者，因为省劲儿，省劲儿太重要了。

熬过雷暴，一个大下坡来到了左贡。县城里路人如云，饭店栉比。满地的人间烟火。

左贡街景

老李和童庆言出必行，找到了当地最高端的宾馆----国X大酒店。发着图片诱惑着大家。思路飘忽，平均每两天就修改一次行程计划的队长极限此次非常坚决，对所见到的骄奢淫侈的帝王般生活场景不为所动，一定要坚持原计划，我们只好窜街走巷来到了之前就订好的金山招待所。

招待所前台装修古朴老成，背景是一幅山水画，山中有凉亭，水中有个老人泛舟的那种，并提有一道有山有水的古诗呼应，非常写意。正墙上方挂着5个金色方形电子石英钟，钟下方贴有“东京”，“巴黎”,“伦敦”等不同城市的红色楷体字样，意淫着会有国外来的人来住宿。钟盘上的时间非常随意，就连标有“北京”的那个钟都不准。群钟下方是一个硕大的黑色电子钟显示了正常的时间，并且还有温度湿度什么的。

老板娘同样古朴老成。明显对于两名住客的临时出走感到不满，对后来我们的到来，爱搭不理，大部分问题都以“没有”作为解答。在现如今竞争日益烈的左贡县的旅游业环境里，我对本店的未来商业前景并不是很看好。

本来订了四个房间，剩了我们四个刚好一人一房。整个招待所的几栋房子是围起来的，成四合院格局。我们的房间都在一层，紧挨着。院子里地上还留有刚下完雨的痕迹，空气中有着高原泥土特有的香味。推开门，非常好，终于可以独享一个房间了，终于可以一张床只放人，另一张床只放东西了。我把包里所有东西掏出来，不同抛物线扔到另一张床上，一个潇洒的旋转跳跃蹦到床上，双手张开成“大”字型静静地看着天花板，昏昏欲睡。

左贡县外的山

门外大师姐、极限化身为老邻居般一边打着趣一边晾晒着衣服，气氛马上就不一样了。

雨后，四合院，老邻居，晾衣服。。。一瞬间，和谐，亲切，家的感觉。

迷迷糊糊躺在床上眯着眼睛，不想动，周围很安静，这让人联想到《无间道》里音像店的场景，“是谁。。。在敲打我窗。。。。”，深沉惬意。可还没几分钟，外面似乎有动静，睁开眼，确实有人在敲打我窗。

是理查吧， “抓紧抓紧，咱们一会是不是得去吃顿好的？”。

这句话点醒了我，我们这么努力为了什么：“必须是！”

整顿完毕后，大家怀揣着对这顿饭的憧憬昂首挺胸走在大街上。

“对面有家馆子挺不错的”，极限笃定的指了指马路对面的一个看起来很不起眼的小馆子。

老旧的古铜色招牌上三个大字----“红标鸡”。

菜市场

大师姐去买水果不在，我和理查向来对吃这方面抱着“喂饱就得”的态度，极限一副几十年老左贡的架势，我们自然跟着他进来了。这家不起眼的馆子，从外面看感觉很小很破旧，可走进去后才发现，比外面看着的感觉还要小还要破旧。一楼啥都没有，要爬个木楼梯，咯吱咯吱的到二楼，整个饭店就两张桌子。里面只有一个老板兼收银兼服务员，是否兼任厨师暂时还无法确认。四壁金色眩晕系三维立体图壁纸，屋顶散落地还吊着几坨假花和一串塑料东北大丰收，装修风格自由混搭。

这都没有关系，书里面介绍过的，很多很牛的餐馆甚至米其林餐厅也都是这种模式的，一个老头一个小门面，匠心营造几十年，没准这家是非常具有当地特色，我相信极限。

老板挺年轻的，而且显然对突如其来的客人没有丝毫心里准备，笑的不大自然。

“那个，大家好，本店的特色是红标鸡。”

大概是这个意思吧，总之一上来就一通四川话让我彻底打消了之前的种种念头。各种迹象表明这地方根本就是极限随便找的。极限拿着菜单一本正经地看了几遍后，说道：“好的，那我们来一个兔子，来一个鸭子，怎么样？”

请不要问我了，我现在脑子乱得很。

很多事来不及思考，就这样自然发生了。我捋了捋思绪，也就是说，我们费尽心思调整行程，披星戴月，风尘仆仆来到了西藏的左贡县，即将要在一个四川人开的只有两张桌子的号称“红标鸡”的蝇头小馆里，点了一只鸭子和一只兔子。

这注定是一个致敬自由主义的中秋。

大师姐提着几袋子水果回来，老李童庆在走错五六回之后也来到了这个神奇的地方，兔鸭未上，我们纷纷把酒呀，水果呀，巴塘带来的当地月饼呀什么的全都摆上，造型很传统，仪式感很浓烈，大家纷纷调换位置想要离东西远一点。老板过来上菜的时候差点误以为正在进行某种祭祀或是结拜活动，特此还加送了一盘五仁月饼。

仪式感

在哪吃饭重要么？不重要。家禽的种类关系大么？不大。对于晚饭，除了啤酒，哪一件不是小事。大家从天地玄黄聊到宇宙洪荒，从乡愁和牦牛，又聊到少年和自由，高潮迭起，频频举杯。

举杯团圆

回到房间自然一头倒在床上，童庆传来消息说国X大酒店提供邮寄服务，可以把不用的东西寄回家里，轻装上阵。我们也早有此意，这十多天的骑行，对于什么东西必须要带，什么东西可有可无，已经了如指掌。这时候多带一克物品都是对生命的不尊重。

自热超厚老年乐护膝，不需要，东达山都没用上，不会再用了；搞怪防晒头套只留一个；袜子两厚一薄只留三双；拖鞋，所有用拖鞋的场景均可以光脚，寄回去；秋衣秋裤，太贴身不够摇曳，寄走；等下，这又是什么？我居然还带着晾衣服的夹子，纠结了半天是寄回去还是扔掉，最后还是艰难的决定选择后者。但是我没有把它直接扔到垃圾桶里，而是整齐的放在电视柜上，它们应该感受得到并理解我是迫不得已才丢下它们，也希望它们能再遇良人，继续夹着大花裤衩子在风中飘荡。

满地满床散落着物品，这才想起来往窗外望望，可能是楼挡住了，或者是山挡住了，今晚在左贡没看到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