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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树下的思念

2018-09-17  本文已影响2人  04440571810e

        又是一个春去秋来,梧桐树上的叶子一片又一片落入泥土。几片零星的枯叶蜷缩地卧在虬龙般枝干的尖梢,轻轻地晃动着,似乎在等待哪边来的一缕秋风将它带走,当做种子埋入泥中,等待春天的到来。

        “万叶秋声里,千家落照时。”

        听着那低到尘埃的秋声,涌入我脑海的不是远在异国他乡的亲人。梧桐树下的那三个身影如涓涓细流,沁入我的心田,一种思念刚下眉梢,却上心头。

一声梧叶一声秋。——徐再思《水仙子·夜雨》


        如果你常年生活在浔阳,那你必然认得他。

        我对他实在是太熟悉了。

        刚上小学的时候,上学的路途遥远。每天上学,几乎都会看见一个老爷爷,在墙根下,拨弄着手中破旧的琴,不知厌倦地演奏着我们听不懂的乐曲。

        他面前摆着一个破旧的碗,少的可怜的钞票和硬币静静地躺在碗中——或许,他是一个乞丐了。

        虽然,他的脸饱经沧桑,头发也乱蓬蓬的,还夹杂着些许灰色,一身衣服说不上干净,也未见他换过,但我不觉得他是一个乞丐。在我眼中,他是一位执着的艺术家,浪迹江湖,却落魄街头。或许,他也不认为自己是一个乞丐吧。

        每每看见他时,他都盘着腿坐在地上,眼睛无神地盯住不远处的地面。我看不见他的眼睛,但我能感到这是一双黯然神伤的眼睛,被安置进了他黝黑苍老的面孔。他总是用那几根皲裂的、裂缝被染成黑色的手指,尽力地拨着琴弦,每拨一次,身体都随着颤抖。不,是生命,是生命随着颤抖。他手中的那把琴,我以前一直以为是琵琶,也有人说是三弦,可终归不是,它是什么,到现在我都弄不明白。不过那不重要,它只是一件乐器罢了。

        小时候,从他身边经过时,总能听见那双饱经沧桑的手弹奏出来的不屈的乐曲,至今,那声音还萦绕在耳旁。我记得,那声音虽不优美,却铿锵有力。一声声“嘣!嘣!嘣……”的声音如利刃一般,一下一下地扎着我的心,那是一个艺术家的呼喊,一个不屈的灵魂的呼喊!

        流年似水,我从来没有看见哪怕是一个人给过他一枚硬币,也没有见到有谁愿意停下脚步聆听这别有风味的演奏。但他就是那样坐在那里,静静地演奏着,不吆喝,不乞求,不诉苦。似乎,他才是那个“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智者。

        上一次见到他,便是在学校附近的梧桐树下。他仿佛又老了几分,岁月在他的头上又添了几笔灰色,那把琴有反复修补过的痕迹,也像老去了一样,声音变得哑哑的。但他还是在那里,以一种清高的姿态,坚持着对艺术的操守。

        他是一个有尊严的人。

        我见过不少乞丐,他们都会乞求人们给钱。将碗在你眼前晃晃,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已经算是“低调”的了。不少的乞丐,会追着你,满口都是难懂的话,直到你掏出钱包,拿出几元钱,才肯悻悻地离去。

        我不知道他凭借着那点微薄的收益,在这俗世之中,是如何度过这数十年甚至更久的光阴。其实,只要他大胆一些,老练一些,便可以不再穷愁潦倒。

        可是,他割舍不掉一样东西,那就是尊严。

        我长久没有见到他了,或许他正在某一个街头,执着地坚守着,那样高尚的东西。

卖艺者的尊严

        他,平平常常,却足以让我久久不忘。

        不记得是哪一个灿烂的中午,阳光穿过梧桐树的繁枝茂叶,稀稀落落地撒在那个年轻人和他的小推车上,车上陈列的商品,却令我眼前一亮。

        那是一车琳琅满目的冰糖葫芦,它们金黄、晶莹,而又透红,在灼目的日光中熠熠生辉,展现出迷人的光彩——那是经过熬煮后的冰糖晕染出的独特的琥珀色。水果的红色透过玻璃一般的糖衣,让人垂涎欲滴。那是一种有内涵的红,透过晶莹剔透的糖衣依稀可见。

        好久没有看到这样的冰糖葫芦了,算起来,约摸有六七年了。

        多年前,我在北京度过一个又一个暑假。我时常拉着祖父母的手,买上一串冰糖葫芦,伴着小贩叔叔一声京腔:“得嘞!”走在北京的大街小巷中。

        那时的冰糖葫芦就像那时的人:诚信、实在、淳朴。晶莹剔透的琥珀下包裹着的是鲜红而又酸涩的山楂,酸涩的味道透过甜甜的糖衣清晰可辨,那时我并不喜欢这样酸涩的红果,可是现在想来,那却是弥足珍贵的。那时我还是会一次又一次地购买,毕竟琥珀色的冰糖带给我的喜悦自然胜过山楂的酸涩。

        在浔阳,我也吃过不少冰糖葫芦,可最终都是以失望而告终。九江的冰糖葫芦大多插在一端扎着一束稻草的竹竿上,它们有火焰一样的颜色,给人的感觉却是冰冰冷冷的,让我提不起兴趣。

        色素赋予了它火红的外衣,甚至因为掺和了碱而坚硬无比,就算是在骄阳似火的天气里也久久不会熔化。然而,那本该是鲜红的山楂,在我眼中,却是一种没有生机,死气沉沉的灰黄色。令我惊讶的是,那山楂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味道,嘴里充斥着的,仅仅是冰糖的甜味。

        是我的心变得冰冷,已经熔化不了那稀薄的糖衣?还是我的舌尖变得麻木,已经品尝不出那山楂的酸涩?亦或是世俗蒙蔽了我的双眼,已经看不见那种透过金黄糖衣的有内涵的红?

        对,它是红的,它红的像火,但是这种浮在表面虚张声势的红和沉于内里赤诚相待的红有本质的区别。

        这样的冰糖葫芦,我不知吃过多少,每一次都是抱着尝试的心理,却从来都找不到儿时的味道,更见不到儿时的那种有内涵的红。

        想到这些,我淡然一笑,只想说两个字——虚伪。

        不用急着反驳:毒奶粉、地沟油、瘦肉精、假羊肉……难道这些不是铁板上钉钉的事实吗?难道现在,连我曾经的回忆,都要惨遭毒手?

        我以为,在这个地方,没有几十年的整治,我永远也吃不到儿时的那种冰糖葫芦。

        幸好,那只是我以为。

        学校门口的梧桐树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年轻的身影。他推着一辆小推车,卖着冰糖葫芦。他卖的冰糖葫芦,竟与记忆中模糊的影子,恰巧吻合。从小车里拿出来的冰糖葫芦,在并不炽热的阳光下,竟然熔化成了一滴滴黏稠的糖稀。透过那一滴滴晶莹剔透的琥珀,我看到了这个社会的曙光,这个民族的希望。

        虽然,他可能要付出比别人多一倍的材料用费,但是,他守住了自己的本心,无愧于天地。

        在这个利欲熏心的社会中,守住本心,才是最难得的。

        一言偾事,一人定国。一个人的力量,也可以很强大。

        虽然许久没有从那条路上走过,可你,是我久久不能忘怀的。

        卖冰糖葫芦的有很多,你,是梧桐树下唯一的那一个。

冰糖葫芦

        眼前,已是一片废墟。

        这条路,我足足走了八年,刻骨铭心。蒙着眼睛,都不会走错;足尖轻捻,便可毫不犹豫地走向前方。

        正是因为如此,我几乎从不留意路边的景色——为什么要留意?难道要把一个机器人宝贵的学习时间分出一些来注意这些毫无意义的东西吗?

        这片废墟,我没有细致地观察过,自然写不真切,写不细致。我只知道这里不久前是一片老房子,至于有几层,我已经不记得了,或者说我根本没有注意过。现在,我竟连这些房子的颜色都回忆不起来。我只记得,每天清晨,一家早餐店飘出袅袅的白雾,使得这条通往学校的路更加梦幻。店里,他熟练地拣起几个馄饨,投入一个烧着热水的大锅里,当馄饨在沸水中上下翻腾时,他早已在一个碗中加入各种佐料,倒入些许酱油,撒上一撮葱花,最后掀开大锅的另一个盖子,用一个大铁勺舀上一勺开水,倒入碗中。极不起眼的一套动作却被他做得行云流水。此时,碗中的汤汁已经有了高汤的模样。过不了多久,他清楚锅中的馄饨已经煮熟,便掀开盖子,用漏勺舀起馄饨,馄饨刚在沸水中打了最后一个滚,便恋恋不舍地落入碗中。之后,他便会在碗中卧一柄勺子,将热气腾腾的馄饨端出去,放在梧桐树下的桌子上。

        小店很小,他在小店门口摆上三四张餐桌。似乎,路边的梧桐树是为了重新圈定小店的地盘而存在。

        这是一家沙县小吃,这种店,早已火遍泱泱华夏。

        他又瘦又高,肤色较深,通过那一口方言,可以断定他是个土生土长的安徽人。

        这家店,无论是馄饨、拌面,还是蒸饺,多年来都只卖四元。其实,方圆百米内的另一家沙县小吃刚刚开业时便是六元。或许他和那个卖冰糖葫芦的小伙子一样,在坚守着什么吧。

        祖母喜欢这家店的拌面,也喜欢这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小伙子,祖母说,他是个健谈开朗的人,不忙时总和祖母聊天,祖母也总是带我来这里吃饭,我也感觉到,他很友善。

        很多年了,我已经习惯了它的存在,习惯了它存在于这条路上,甚至没有想过,有一天,它会荡然无存。

        不记得是哪一天了,总之,当我某天走在这条路上时,刺目的红色,映入我的眼帘。

        一条路,整整几十米,每一面墙上都有一个巨大的红圈,中间写着一个“拆”字。

        “并不老的房子,也要拆迁了吗?”

        这时,淡淡的惊讶与惆怅,流入了我的心。我多想停下脚步来看一看,再看一看,再看一看这陪伴了我八年的老房子。可是,我依旧迈着机械的步子,木讷地向前走去。

        什么时候,我竟变成这样。

        狰狞的红色在那些墙壁上停留了很久,也不知是几个星期,还是数个月,它们似乎在审判我的内心。它给了我机会,给了我留个念想的机会,可我,却一次次迈着机械的步子,从不停留,哪怕是一秒钟。

        其实,在我看到它的那一瞬间,我便一念释然,虽然怅惘却又无可奈何,我只是,喜欢怀念。

        那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小店已经好几天没有营业了,它旁边的店门同样紧闭。只不过,它旁边的店门上写了那家店的新地址,而它,什么都没留下。

        或许,我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他。

        他或许会回到家乡,从事新的工作,或许,会在另一个城市,继续摸爬滚打。

        眼前,已是一片废墟。

        我多想停下脚步,看一看,再看一看,看一看这片废墟,看一看埋在底下的那家小店和被砍伐的梧桐树——再过几天,它们连废墟都不是了吧。

        废墟前面的蓝色围栏,似乎是一辈子也越不过的东西。

沙县扁肉

        秋风拂过,一片枯叶准确无误地落在我的头顶,卡进了我的发丝,用手轻轻一拨,竟不见它落下。我将它拿出,看了一眼——这是一片梧桐的叶子。

        这三个身影像电影一般在我的脑海里回放,退场,我却如醍醐灌顶,通透了许多。

        他们都在坚守着什么东西,坚守着一些,值得我思念的东西。

        “梧桐树下梧桐雨,相思树下尽相思。”

他们都是我在现实生活中遇到的人,或许你也见过。他们曾经让我感触很深,弹琴的老爷爷的清高自守与对艺术的操守,卖冰糖葫芦的小伙子的诚信坚守,沙县小吃的叔叔的乐业坚持,让我在这个愈来愈复杂的社会中看到了一些宝贵的东西——守。可他们的背后又是什么呢?是这个社会的黑暗、虚伪、希望、温暖,亦或是人们的麻木不仁?我只是一个初中生,没有资格去评论这些世态炎凉。我想,那就把他们写下来吧。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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