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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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闲坐，灯光可亲
因为疫情的原因，在日本连续三年没能回国的侄女终于在今年春节前夕得以归来，和大哥一起回川陪爷爷奶奶过年。
我和曹先生负责今年的年夜饭。一周前计划菜单、购买食材；三天前开始准备，炸肉丸、洗猪肚、焯猪舌猪心；年二十九就开始煮鸡汤、炖高汤、做金汤、蒸香碗；年三十一早开始切、蒸、煮……
一道菜可以繁复到十多个步骤、十来种配菜。一顿年夜饭从大年三十吃到初二晚。
连“战”三天，虽然疲累，但一年到头，一家人从远远近近不同的城市归来，和父母坐在一起，吃吃饭聊聊天，是实实在在开心又温暖的事情。
现今的物质丰富了，不论需要什么，在菜市、超市、网店总归可以慢慢挑选，买到心仪的食材。
其实这是我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准备年夜饭，也是我们家比较正式的一次大年夜。
老爸老妈都是农村孩子。在农家出生，在乡下长大，在田坎间风风雨雨度过了小半辈子，一直到他们结婚，到有了我们兄妹三个，家里的生活条件都是极差的。在我小小的脑袋里，有年的概念，却没有年夜饭的概念。
八一、二年，虽然耕地仍属于生产队的，每家每户都统一出工计工分收割后分粮，但家家户户都已经分有一小块自留地可以种一些小菜了，所以也都尽量在家养着一两头猪仔，期待用老菜帮子和烂菜叶子在年底时换得一些荤腥。
我们家也养了两头黑毛猪，除了给它们喂老菜帮子和烂菜叶，哥哥们偶尔牵它们到河边去吃吃草，我也偶尔背上小背篓割半背篓猪草回来倒进猪圈里。每天盼它们长大，盼腊月里屋梁上能挂满一刀刀腊肉又一串串香肠，盼饭桌上能有一小碗萝卜炖猪肉或者一小盘切得薄薄的香肠和腊肉。
盼望着，盼望着，猪仔长大了，村里也一家接一家开始杀年猪了。年猪的一半用来交公粮，另一半，凡是沾点亲带点故的都要送一小刀做人情。一圈下来，自家还能剩下十来斤。这些肉都不能随便吃，因为这是家里一整年的荤食，要留下招待客人。
年猪的板油切成小块，熬成雪白的猪油装进罐子里，往刚出锅的油渣上撒上一小撮白糖，那就是过年最美味的“零食”了。
后来老爸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老妈带着我们兄妹三个投奔老爸，先是在老爸的单位里找了零活，八六年通过了招工考试，成了一个正式的工人。老爸老妈都有了工资收入后，家里的条件才算好了一些。也是在那几年的除夕，我的脑袋里才开始有了年夜饭的概念。
但毕竟是八十年代，爸妈所在的单位又是新建单位，自身还没有开始产生效益，职工的收入都不高。我们家有三个孩子，上学的学费、家里的吃穿用度，哪一样都得仰仗爸妈的那点工资，所以爸妈辛苦一年，到年底也没有多少结余。
那几年除夕夜的饭桌上，有腊肉、有香肠，可能还会有一盘炒肉，或许还有一两个素菜……并没有太多年夜饭的样子。更有年味的，是从我们嘴里不时暴发出的欢笑声。老妈很乐观，只要有她在，家里总是笑声不断。
第一次见识到真正的年夜饭，是和先生结婚以后到他家过年。
公婆都出生在工人家庭，他们自己也是效益很好的大厂工人，兄弟姐妹一大家子几十口人也都在一个厂区。据曹先生说，他们这一大家子都对吃颇有心得，深有研究。
这话倒也不夸张。
初时，每年的年夜饭都在先生奶奶的住处做和吃。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孙子孙媳，外孙孙女……二十几个人齐聚一堂。
公公的几个兄弟姐妹都会参与到年夜饭的准备中，每年除夕各家一吃完早饭就往奶奶家去，厨房里挤挤挨挨，锅碗瓢盆、各种食材摆得下不了脚。男士们匆匆切一个腊肉拼盘，再装两盘卤肉便退到客厅去嗑瓜子、抽烟，陪老人聊天。嘴甜的时不时闪进厨房说一声“辛苦了”，也有那个啥的，到饭点扯着嗓子问一声“开饭了不？”最后留在厨房的，基本以我婆婆妈为主。
客厅里的大饭桌是用两张小饭桌拼起来的。菜一个接一个地上，桌子摆满了就盘子叠到碗上，若再摆不下便把早先上的菜撤回厨房去……
香肠腊肉是四川年夜饭绝不可少的，代表十全十美的十锦要有，有百鸟归归巢之意的香碗不能缺，甜烧白、咸烧白是年夜必备，凉拌鸡、母鸡炖墨鱼、酥肉、粉蒸肉、红烧鱼、春卷……一个也不能少，有时会还搭配上缠丝兔、板鸭、卤牛肉……
年年的团圆饭，一大家子都要从除夕夜吃到大年初三。那阵仗，着实让我大开眼界。
后来，先生的爷爷奶奶去世了，公爹也去世了。许是做了那么多年年夜饭的媳妇们都倦了，也可能是先生这一辈的孩子们一个一个长大了，也一个接一个有了自个的小家，除夕聚会参加的人一年比一年少，慢慢地，也不再有人召集了。
最近三年的疫情，更是阻断了回家的路。这三年的除夕，拜年都借助电话、视频和微信群。“我们都好，你们都好吗？”一声问候过后，再交待一声“能不出门尽量不要出门啊，身体重要！”电话一挂，“年”也随之结束。
只三四个人的小家，春节往往也不愿再折腾，除夕和平常一样，只弄一个主菜，两个小菜了事。没有年的喧嚣，也没有除夕的热闹。
今年有幸，一切都在逐步恢复中，大家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回家过年。小家终于回归了大家。三年没见，便更期待一些，也希望除夕夜更热闹一些。我们便也是赶着这阵“风”，好好地热闹了三天。
虽然今年的年夜饭颇费了许多功夫，但话说回来，年夜饭哪里需要论及奢简呢，除夕这天，最重要的，是一家人和和美美齐聚一堂，拉拉闲话，再说一说家常。
父母牵挂了整年、儿女对家的想念，都汇在这一晚，都聚在这一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