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岁的孩子(三)
夜，很静，我正在看书。
忽然电话响了，是哥打来的。心里一惊：不会是家里有什么事吧？接通电话，哥说：我给他的手机好像坏了。我问：怎么回事？他说，装兜里不知道碰到哪里了，音乐没有了，给大打电话，也也打不出去，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一愣，才反应过来说：你不是给我打电话都能打通吗？他似乎才想到，哦，我也不知道怎么打到你手机上了。我笑了笑，跟哥说：明天你让邻居给看看，是什么问题，你不认字，智能手机又不会摆弄，别乱按。他答，知道了。
听他在电话里，跟母亲说：你跟卫伟说啥不说？隐隐约约地听到母亲回话：你把电话给我，叫我跟卫伟说两句。
母亲，一拿到手机。就大声喊着：卫伟啊，你吃饭没？我说，吃了。又问：你身体好着没？我说，好好呢。我问她，这会儿在干啥？她不回话。又问，这些天咋样？她不回话。只听她和我喊：你在外面把自己照顾好好的，屋里的事儿，你就不要操心了。我说，好。然后，把电话给哥，又聊了聊家里的一点事情。问起母亲的状况，哥告诉我，前两天刚带她去了医院，买了很多药回来，这几天一直在家吃药。说完，便挂了电话。
记忆中，和母亲通电话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无论是我打回家里的电话，还是家里打给我的电话，都很少和她在电话里多说什么。我的母亲，耳朵不好使，在电话里面讲话，她一句都听不见。偶尔和她通一次电话，她都会很大声的和我喊着说话，她以为我和她一样，也听不见电话里的声音。平时在家的时候，和她讲话，我都得好大的声音，她才能听到我说什么。
母亲真的老了，头发白，耳朵聋。就连在家缝个衣服，都还拿着针线到处找我给她穿针。那个场景，就像我小时候出去玩，她到处找我回家吃饭。不同的是，她以前找我是吃饭，现在找我穿针线……
有一段很小的经历，以前一直没放在心上。最近几年，却时不时想起来那段经历。不记得自己是几岁，只知道自己那会儿还没上学，还只在家门口玩。有一天下午，母亲带我去邻居家，有个老爷爷。记忆中，母亲说：“叔，能不能借我个鸡蛋？家里刚好没有了。今天是我家这个小家伙儿生日，我想给她煮个鸡蛋。”邻居的老爷爷，看了看我，笑了笑，一个鸡蛋罢了，让孩子吃吧。母亲，拿了鸡蛋，我跟在她后面，蹦蹦跳跳的回家。那会儿，妹妹还没出生。
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却只记得个大概，母亲在那个下午，就像我一样，仿佛自己也是个等待过生日的小孩儿，很开心……
当我到了十七八岁的时候，我和母亲就经常吵嘴。现在看来，自己在那个年纪的叛逆，做了很多让母亲伤心的事。
记得最清楚的一件事，就是母亲的眼泪。有一天早晨，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母亲心情很不好。在那唠唠叨叨的说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我听了感到心烦。和我母亲顶嘴，母亲生气说：“你看你，快二十岁的人，整天什么事不做，你还小吗？你看看人家，咱村的谁谁谁，都怎么怎么样。”母亲说了很多让我觉得生气的话，自己一生气，就推了她一下。没想到，用力太大，把母亲推倒坐在地上。然后，母亲就开始哭。父亲刚好看到这一幕，他很愤怒。我以为，父亲会打我。他只是，慢慢地，慢慢地，走到我跟前。跟我说：“卫伟，你是大小伙子了，你妈在你小的时候，就是爱啰嗦，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说啥就让她说几句，能怎么样。她好歹是你的妈妈，你把她推倒，都不怕叫邻居们笑话。去，把你妈拉起来。”我没有扶我母亲起来，只是哭着跑出了家门……
我在院子外面，看到母亲坐在院子里的地上，一直哭。那一刻，她就像是个被人欺负的小女孩，哭的好伤心……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母亲都不怎么搭理我，说话也不好听，可能嫌我推她了。之后的两三年里，我没再和我母亲有过太多的吵闹。只记得在后来的某一个傍晚，和母亲吵架了。母亲一向喜欢把一件事情，无休止的重复讲述。而在我那时的年纪看来，她好啰嗦，好讨厌啊。这一次的吵架，导致我的行为是，离家出走……
二十出头的我，始终不明白，母亲怎么能那么无趣呢？怎么总喜欢说那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情呢？怎么总爱拿我和别人家的孩子比较呢？怎么我就处处不如别人家的孩子好呢？隔三差五的重复讲述，比较，啰嗦。让我对家有了厌烦，无时无刻，我都在想：我要离开这个家，我要去闯荡江湖，我要去实现自己的梦想！
终于，在一个傍晚时分，天快黑的时候，吃着饭，母亲就开始她的唠叨。各种自己的孩子不如别人的孩子，谁谁家的孩子这好那好等等。于是，和母亲吵起来，自己生气的饭都不吃了。穿上外套，就跑出家。而且愤怒的和她说：我出去打工了，再也不回来了。母亲惊慌失措，跟在我后面追我。我一个人在前面走的很快，母亲在后面追的很慢。
那会儿的我二十出头，母亲已经过了五十岁。我走的快，她也追不上我。我心想：这下叫你还在我跟前啰嗦不？以后，再也别想在我面前说这说那的。想着，走着，心里不禁有一点得意。
天彻底黑了，村子外面的马路没有路灯，天上也没有月亮，周围一片漆黑，静悄悄的，只能听见田边的小河里哗哗的流水声。我继续往前走，却不见母亲的身影。走了大约有一里路，不敢走了，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很怕黑。一想到以后爸爸妈妈不在身边，就害怕。然后，站在原地。忽然听到母亲的哭声由远及近，她一边哭，一边喊我名字。她终于追到我了，然后，不顾一切的一把抱住我，哭着说：“卫伟，妈以后再也不说你了，你跟妈回家吧。你看外面这么黑，还这么冷，你一个人去哪？你怎么就不知道大人担心你？走，跟妈回去。”我还在生母亲的气，死活不往回走，要推开她。无论怎么推，母亲就是不松手，把我抱的死死的，硬是把我往回推着走。一路上，我哭，母亲也哭。两个人哭哭泣泣回到家，我被父亲一顿训。训完以后，父亲和我讲做人的道理，也和我讲一个人在成长的过程中，要经历的许多事情……
那一晚，我彻夜不眠。心里内疚，觉得自己很混，很对不起母亲，让她哭的那么厉害。
现在想起那个傍晚，母亲哭泣的样子，一定特别特别的害怕，她害怕自己的孩子犯傻真的离开她，她害怕的哭得好难过，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就这么消失在黑夜中……
这件事，虽然过去了很多年，但是，只要是与母亲有关的事情，便会想起这段经历。自己心里就会有深深的愧疚，因为自己当初的无知，伤到母亲的心。而这道伤痕，却是她的孩子留下的。
经过岁月的洗礼，自己也成长了许多。那些年幼无知的事，当时觉得很对，现在再看那时的所做所为，真的挺愚蠢的。如今，母亲患病，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我却开始担心她，好想好想，让她多陪陪我。好想好想，再听听她的唠叨，好想好想，和她说说话……
未完待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