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眠

年岁渐长之后，失眠就像嘴里嚼了一块灶糖的感觉，缠绵在齿间，绕粘难消。那种辗转于榻间，闭眼蹙眉，不敢高声语，恐扰身边人的那种滋味，真的不堪言说，恨不得有人一棒下来，击昏于床，也是好的。想起小时候，一觉睡到天亮的感觉，真是幸福。可惜，良辰美景难再，此时唯有膝前拍处，一声二声的喟叹。

夜来忽醒，难复再眠，于是便在网上寻些营生，来打发这没有更漏声的冬夜。当我在贴吧上看到那张照片时，仅仅是一瞥之间，心绪更难以平静。因为那是我曾留连数载的地方，几乎每一个角落，都可以让回忆漫溢而出。此时，我看着那不大的操场，那一排平房以及房子后面的山丘。久远的记忆，有如零乱的叶子一样，东一个，西一个地飘了过来，只是褪了颜色，不复青葱。或者像秋日的小虫般，嗡嗡营营的聚成一团，在你眼前飞舞，挥之不去。偶尔的一只小虫不小心落入眼帘，下一刻便会涕泪如雨。

其实，在小镇居住的时间不长。毕业后，便匆匆地离开了小镇，三十余过去了，回去的日子屈指可数。尤其是父母远行以后，更无牵挂。只是无眠时，偶尔地想起，想起父母的样子，想起一些事的点滴……以为生活就是这般，不断地遗忘。可是，当照片突兀地出现在眼前时，我却被击打的体无完肤，我才明白，原来旧时的记忆，有如身上的痣一样，难以消除。那一瞬间，我为渐行渐远的时光而伤怀。那一刻，我不想长大，我只想轮回在生命中的某一片断之中，重复再重复。

也许人生就是一个魔咒，小时候总想快些长大。以为长大了，就可以像鸟儿那样地自由自在的飞。可是，等长大了才明白，自已不是大鹏鸟，也不是自由的风。不过是钟摆上的指针，从这端划向那端。你才明白长大的代价是如此的昂贵，有些人一去不复返，有些事你只能放弃。

而且小时候欠的债，也在时光中等着你偿还。于是，失眠成为一日三餐的主食，你也像被蒙着眼的驴，围着石磨不停地转。你也会有很多的想法，那些想法就像土里的种子，不期然地长了出来，怯怯弱弱的，看上去营养不良的样子。即便如此，也因花盆太小，也总是被当成莠草而清除掉，夭折于希望之间，想想便让人伤怀。

每一次走过街巷，看着那些蹒跚而行的老人。便会莫名地想着他们幼年的时候，也是被千般呵护的小人。只惜，时光就像桑蚕一样，把鲜嫩的叶子啮咬的面目全无。他们老了，老的是如此不堪，稍有风吹草动便会偃伏于地，而记忆也如陈年的棉絮，不复柔软。想想便有种酸涩的味道，从心中泛溢而出，因为我也会老。

时光对某些人来说刚刚开始，对于某些人则是暮途。也许每一把泥土里，都藏着无数的故事和悲喜。只要有适合的机缘，便会吐绽而出，不过或早或晚而已，因为时光永远在那里等着呢！

了无睡意时，便会胡思乱想。想到最多的便是过往。谈不上悲喜，唯有无奈。有时，甚至不相信时光走了这许久。恍如昨日的感觉是如此的清晰，仿佛天光大亮的那刻，依然会背着帆布书包，走进那座不大的校园，以为时光不老我亦不老。可惜，只是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