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深秋
题记:记下它,只为记载人间的真情、有情。
山,寂寞;水,寂寞;天,寂寞;地,寂寞……不提也罢!心,寂寞;情,寂寞;爱,寂寞……不提也罢!
只是我不避人眼,泪流得很多很多;只是那缕金风吹黄了深秋的叶子;只是那冷露捎来了残荷的消息;只是那淡雨苏醒了忆梦的灵腑;只是那无意间留下的痕迹划伤了我的天真与幼稚;只是那属于别人的幸福提示了我的苦难;只是那旋转的命运拨弄了人的善良……而今夜,相似地与一盆葳蕤的水竹对坐,满室的翠绿生香中,我要深忆一个人:一个把爱意寄给深秋的人,一个把无望寄深秋的人,一个渴慕着辉煌在金秋的人!她的名字叫萍。
她从世态炎凉的烟火中走来,灯刚好点上;她又从群人的眼中走远,进入到山那边的繁忙与喧嚣中去,灯正好转暗。灯花落了一地,心意沧桑为老树的峻枝。日渐日远的是我们共赏共醉的月光下的唐菖蒲,它的孤标傲世曾迷过两双清澈的世眼,四月的萨克斯曼妙吹奏,我们却在争执浪漫的品味;清茶在握,遥对斜晖,情感路径上相携相扶……日渐日厚重的是:工作四年来,她用心抒寄给我的四十六封信!
唐菖蒲夜夜雨声沙沙,穿透深深浅浅,笔笔娟秀,我的心熨过往事旧情。我总会被感动,总会有颤栗,总会流下融汇万千言语说不出滋味的泪水。泪光摇曳、高山流水和高古颂唱,幻想再一次抵足而眠的相聚,忆起暗夜冷风中揽我腰际的臂弯。欢笑、泪水、成功、失败,都在无声地四目相对中碰撞与交流。四十六封信,封封都是素手锦心绘就,再衬以很难重复的花色彩笺,以及时间赋以它们绝版的美傲!捧阅之,有暗香浮动。细读,读到提笔时我们相似的忧伤,刻于骨的忧伤;粗读,读到岁月匆促卷来的俗风尘浪;跳读,读到曾经熟悉渐至陌生的面孔及掩于其后的情节故事;选读,读到怅叹辜负风华的落寞;略读,读到无数随波逐流人群中你我挑灯夜谈的身影……它们像一杯杯酒,浓不解忧。唯有它们的淡,不止于耳目,不止于心眼,止于骨,止于神!
“今天是个好天气,万里晴空,清风、绿树,盛开的波斯菊。立在阳光下,山风拂起纷乱的头发,我突然发现其实我并不适合山中的宁静。万籁俱寂,除了风声和蝉鸣,而骄傲无比的阳光也是留不住的,它轻俏地在我心里牵起一种痛感,然后了无痕迹地西逝。我忽然觉得阳光是世界上最难企及的。”这是四年前她刚到会泽最穷僻的山村中学写给我的第一封信!只有她才会发自于灵魂的感慨阳光的无可企及!四年前接阅这封信时,我被她的孤独感动与震撼泪下的情形,犹在眼前!
唐菖蒲“夜已经深了,窗外又是异样的静寂。一盏孤灯下,我一个人静坐。放开《恋祭》,两年的悲醉泪笑,两年来或熟谙或疏淡的面容,一一再现。捧出你的信,我又不禁不住泪流满面了。”这是她给我的第三封信。信折叠得很精致,整体看上去是一枚有褶皱的叶子,这种折叠形式名为“爱在深秋”。远看,像极了一只怕受惊吓的静栖的蝴蝶,我为她的慧心柔质折服。
“将发,画楼黄酒,红泪轻歌,便成轻别。回首经年,杳杳音尘都绝。欲知方寸,共有几许新愁?芭蕉不展丁香结。憔悴一天涯,两厌厌风月。”在又一封信的开头,她似无意地抄录了这首词。丁香结啊丁香结,我是懂她丁香结的人吗?
这只是她四十六封信中的点金碎银的平常话语。我渐渐地看见她原来不曾爱流泪的眼中下着冷冷的雨,飘着山中寂寞的雪,吹着山中清凉凄寒的风。然而她的脚步不会止于险阻且悠长的路途上。在那个九月即有不成气候的雪的深山中的学校,她月薪一百七十元的时候,居然为学生掏钱买《新华字典》和《作文通信》;她在大多数不思进取的教师群中,为学生作文所作的批语比学生的作文还长;她住着墙角、菜板、甚至电线都会因潮暗而生白毛的房子的时候,避去说长道短,悄掩房门后一本一本地读自考书籍!当然,她也曾感叹那趋前来摸她裙子的山村妇人;她也为那些混沌难启不思进取的学生而伤怀;她翻山越岭,走山路几十公里去家访,有时得到的竟是家长的漠然与麻木,她喟然无语!而且,更重要的是,她坚持了四年这样独立支撑的局面!
悄然而变的时代,习惯于快捷方便的电话联系的人越来越多,还有多少人在再想通过彩笔兼尺素的方式来表情达意呢?于是,我们的生活变得并不精致或富于情调起来。我们似乎变得越来越粗糙、概念化了,所以这个时代,收到一封信就成为了奢侈的代名词,特别是那种用情研墨,用心书写,调匀鸟山色写就的信。远行在即的我,首先不弃的就是这四十六封信。虽然我心惭无力帮助她改变什么,但,情有所慰,或许是天下人的婵娟愿望!只要心意相通,爱,可以直通云霄,通达世界任何一个角落,我坚信这一点!
(2001.8.19)
唐菖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