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土豆

“土豆”在闽南人这边指的是花生，而不是马铃薯。小时候的暑假是漫长的，总有干不 完的农活，但摘土豆的日子是快乐的。

当黄色的土豆花像油菜蝶点缀田间的时候，老爹把土豆从地里一棵一棵地拔出来，抖掉 一些土，扔成一排，说赶紧摘赶紧摘。几个小时下来，我摘得两眼昏花，手掌都快没力气握 合了。老爹用锄头把地挖了一遍，又翻出了一堆零散的土豆，说赶紧摘赶紧摘，摘完就可以 去河里洗澡。其实，是洗竹筐里的土豆，衣服湿得差不多了就脱掉，在浅水处裸奔几趟。虽 然只能玩一小会儿水，但真的好开心。

挑回家后，烧开一大锅的水，倒入土豆，撒两三把粗盐，盖上大木盖。土豆很香，飘得 很远，猪圈的猪都能闻到，也跟着兴奋不已。我们等待的是吃土豆，给猪的则是一桶难得的 土豆味十足的咸水。

煮熟的土豆被放到晒谷场，晚上收回家，第二天继续晒。5 天左右后，就算晒干，基本 可以打包锁进谷仓了。土豆一旦被大人们锁起来，基本就没啥机会吃了，不是挑去卖钱，就 是拿去榨油(没煮过就晒干的土豆)。所以，我们总是在晒土豆的时候，偷偷抓一些放进口 袋，偷偷地吃。

大人们也是知道的，说晒的时候别吃，晚上凉了再吃，吃了就别急着喝水，不然会拉稀 的。土豆实在太美味了，拉稀真的不算啥，至少肚子还有东西可以拉。不听话的小伙伴们就 经常往厕所里跑，我也是其中之一。

厕所嘛，就是一个大粪坑上面放置两条木板，外加一块遮羞布而已。当时是没有面巾纸 的，奔往厕所的路上得先物色好比较友好的树枝或稻草。实在没辙的话，只能撅高屁股，刮 几下遮羞布了。要是遮羞布已是屎迹斑斑，无处可刮，连风都吹不动，那就麻烦了。你得拿 出我堂弟的勇气，提着裤子，晃到路旁那块坏掉的石磨，顺势一刮，直接回家。相当有爱的 邻居狗狗也没闲着，擤了擤鼻子，把石磨舔得干干净净，让下个小伙伴继续刮。

前不久，堂亲从老家寄了一袋土豆给我爹。我说我不吃，老爹还是死活拨了一半给我， 说这个好吃很好吃。我吃了 几个，忘了保存好，都受潮了，竟也心安理得地扔到阳台给几 棵番薯当肥料了。我现在的早餐偶尔也会有土豆的身影，老婆把四季宝花生酱往吐司一涂， 加点蓝莓酱，放片生菜，递给我说:“Your favorite sandwich(你最喜欢的三明治)。”

结婚十多年了，爹妈常说我变了，变得他们都不太认识我。其实，我们是无法改变自己 的，儿时的记忆已经决定了我们来自哪里，也必将属于哪里。就像如今的每次拉稀，我都会 想到儿时的土豆时光一样。如果一定要说有改变的话，是苦难变得美好了，这或许也是出于 对苦难的一种超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