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 (一)
要说有年味,那一定是乡下。
我们是个大家族,爸爸弟兄四个,三叔四叔在城里。但是不管在哪,每到过年都要回家。而且年下的饭,不管早中晚,每顿饭都要在一起吃,这是爷爷定下的规矩。
二十三这天,三叔四叔就陆续回家了,乡下孩子见人少,知道这天三叔四叔要来,我们就站在村口,心不在焉的和小伙伴玩沙包,可眼不停瞟着路口。一眼瞧见他们提着大包小包的身影,我们姊妹几个忽拉一下子就围上去了。拿不动大包,就拖小包,一行就欢欢喜喜的走回家。
从年二十四开始,我们家的年就正式开始了。
都说二十八把面发,可是,我们家大大小小近二十口人,还要在一起吃饭,那场面可是相当壮观,所以,每们家二十四就开始蒸馍了!
年二十四吃了早饭,大人们就把两个大面板抬上了大的木板床,准备蒸馍了。
每到这时候,大伯就对大姐和二姐下命令:“霞子,俊儿,把他们几个带出去。”
“他们几个”,当然就是我们几个小的,他怕我们捣乱。可是,这么大的场面,我们谁肯错过?
大姐装模作样的叫:“走了,我们去玩。”我们装没听到。二姐上来有气无力的拉下我们的手:“走,我们买糖去。”我们甩开手,大叫着“不去,这儿有糖。”真的有糖,大人们一会要包糖包儿,面板上真有两大碗糖。趁大人不注意往嘴里塞糖,是我们的惯用伎俩。
看管不住我们,大姐二姐就好像很无奈的对大伯交差:“爹,我们管不住他们。”——哪里是管不住,分明是他们也想凑热闹的,没用心管。
爷爷奶奶在另一个床上,就笑着说:“你们手脏,可不能摸面啊。”
“我们只看,不摸。”——得到允许,我们这时候比谁都听话。
大盆大盆的面倒在面板上,一下子堆成了山。大伯和三叔一向是做饭的好手,他们两个指挥着把面分成几份,妯娌几个开始把面揉搓成几个团,再分别放到盆里。
取两个面团留到面板上,就开始压面了。四个人分成两组,两个人分别握了擀面杖的一头,放到面上,再把面杖放到大腿根下,依靠大腿的力量往下压。一压一起,如蜻蜓点水,所压之处就在面团上留下了一道道的辙,原来圆鼓鼓的面团,成了一个小扁片。再把扁片折纸一样的折成个方块,再重复刚才的动作。
一个面团,足足要压半个小时。
终于,面都压好了,接着就要搓造形了。
小梳子,小擀面杖,小刀……工具小巧精致;红枣,红糖,芝麻,红豆馅……材料样样俱全。
只见大伯先擀了个大面片,接着大娘用面搓个长长的条,七拐八绕,就在面片上织了个花儿,最后妈妈在花的空余处放几颗枣。在这层上再加一个面片,再织一朵花,再放几颗枣……一层一层加上去,好高啊!
我们早看的痴了,一个个挤到妈妈身边,大吵着:“我也会!让我试试!”
妈妈们总是耳根软,总终会答应的:“去洗下手就来吧。”
一个妈妈松了口,一屋的孩子就都冲到屋外去,挤着洗手,那透心凉的水呀,那会也竟不觉得冷了。洗完手,都顾不上擦,一边甩着一边就冲回屋里。
妈妈教我们做枣花:先搓个条,再左右对称着绕个蝴蝶的形状,接着用筷子拦腰用力一夹,最后在四个突出的角上放四个枣。
“这有什么难的,看我的。”不认真看妈妈们怎么教,也不等她们教完,我们总要这样眼高手底的嚷嚷,可是,单单是搓面条这一个事,就难住我们了。真是奇了怪了,看妈妈们搓的时候很轻松呀,聊句天儿的工夫,一根面条就搓好了,可为什么我们就不行?
本来就干不好,还偏要大声吵起来:
“瞧你搓的多难看!”
“你搓的也不好,有粗有细的!”
“妈,面不听我的话……”
“妈,妈,面条要断了,怎么办?”
……
一个个手忙脚乱,乱糟糟的影响了工作,大伯要训人了:“都起来,到一边玩去。”
我们慌忙把烂摊子丢给自己的妈,乖乖躲边儿上看。可大伯事多,他已经和三叔张罗午饭、烧水蒸花糕了。因此总不能一直在屋里。大伯一走,我们又急忙忙的围上去。
这时候已经开始做“鱼”了。先揉个鱼的形状,再拿小剪刀在鱼背、鱼腹和鱼尾上剪一下,最后用小梳子压个齿印当鱼鳍、鱼尾,在鱼头点两个黑豆当眼睛。像玩魔术似的,小鱼成形了。
“我会,我会!”
我们又嚷起来,可大人再不肯上当,只很小心的对我们说:“你去把黑豆点到鱼头上吧。”可一边给我们黑豆,一边又紧握着我们的手,怕我们把鱼压扁。
“闺女吃鱼,小子吃刺猬,蒸两个刺猬。”奶奶一边瞧一边说。
要说,刺猬最简单,揉个圆锥形,一个锥尖上点两个黑豆,当做刺猬头,接着,逆了头的方向,用小剪刀“啪啪啪”的剪出几刀,那真像刺猬身上的刺。四婶最讲究,她手也最巧,往往能让刺猬身上再背几个枣,真神。
忙忙碌碌一天,花糕,枣花,鱼,刺猬,豆包,糖糕,包子……到了晚上,算蒸齐了,这一项工作结束。
吃过饭,爸爸、四叔和爷爷下棋去了,三叔和大伯开始列明天的计划。妈妈他们妯娌四个围着奶奶逗乐子,我们跑没影了。
第二天,又要有新的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