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唱戏
祝子吟脸色阴沉难看，莫祭渊好整以暇站好，慢条斯理理了理衣衫，对祝子吟说：“劳烦你帮我把外衫递过来。”
此话音刚落，只听门边传来“砰——”地一声茶盏摔碎之声。
祝子吟向门边看去，正是平常服侍他的一个侍女，那侍女色微妙，见他看过去连忙福了一福，“公子恕罪，奴婢不知打扰到公子，奴婢不小心打碎了茶盏，马上唤人来清扫。”说罢连忙飞也似地逃跑了。
祝子吟觉得有点不大对头，但也说不出是哪里不对，黑着脸把莫祭渊的外衫递给他，那神情仿佛在说，滚，赶快滚，有多远就滚多远。
莫祭渊穿好外衫，边向外走边说：“喝多了抱着我不松手不打紧，要是抱到哪家姑娘，那可就妙了。”
祝子吟终于忍不住直言：“滚。”
花园里正是好时节，春意盎然。
莫祭渊站在庭院中央，身形欣长玉立，他抬目看向眼前的人。
祝廷夜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皱眉：“竟有这事？”
莫祭渊勾唇：“他们毕竟是年少心性，想帮自己的家中招揽人才也可以理解。”
祝廷夜沉吟：“我原意是想以后他们可能要同朝为官，让他先熟悉熟悉，见见这官场环境，没想到——这孩子到底心性单纯，不懂得提防这些。”
莫祭渊道：“祝将军的苦心晚辈理解，但是官场到底不比战场，刀光剑影从不摆在明面上，如果不懂这些，早晚要吃大亏。晚辈有个提议，不如最近就将子吟交给晚辈照料，反正晚辈也是闲人一个，时时看着他些，不至于让他吃什么大亏。”
祝廷夜看向莫祭渊，沉默了一瞬，放下了茶杯，缓缓道：“若世子殿下要做些什么，也让那孩子去帮忙么，我家小子愚钝，那怕是不太妥当。”
莫祭渊唇角笑容淡了一些：“晚辈能有什么要紧事，最多不过让子吟陪着逛逛东都，听听曲儿，摆摆宴席，让子吟给我介绍些公子哥官家小姐认识认识罢了。再说，倘若真是什么要紧事，晚辈可不会让该知道的人以外的第三人知道，这一点祝将军大可放心。”
祝廷夜道：“那便好，那就劳烦世子殿下了。”
正此时，有人进来通报：“禀将军，宰相大人朱大人和大理寺叶大人求见，还带着他们两家公子。”
祝廷夜勾起一个淡淡的嘲讽的笑：“说了来做什么来了吗？”
那人说：“说是——来赔罪的。”
“现在知道赔罪了。”祝廷夜放下杯子，嘲讽道，“走吧，我们去会会这两个老朋友。”
祝府厢房。
“看看我这不肖子干的好事！”宰相朱佐朝约莫五十岁左右，穿着一身浅蓝锦缎，略略遮住有些发福圆润的肚子，本来看着是张和善的脸，此刻却满脸怒容，举手作势就要抽他儿子朱绪盏。
朱绪盏忙道：“父亲，儿子错了，儿子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想出这个馊主意！”
大理寺卿叶时章见他们做戏做的如此逼真，连忙向他儿子叶成安使眼色，叶成安接到暗示扑通一声跪下了也道：“伯父，您别打绪盏兄了，这事是我和他一起琢磨的，您要打就打我吧。”
“你这个孽子你还好意思说！”叶时章完美接上戏，正要发挥，就听到祝廷夜的声音：“两位手下留情！”
祝廷夜其实已经看了会儿，眼看他们再演下去就要真打了，他连忙出声阻止，毕竟大家同朝为官，这次也没造成实质伤害。
“祝将军啊祝将军，”朱佐朝连忙上前，“昨天的事我和朱兄都已经听说，今天一大早就赶着来给您赔罪了，都是我们教导无方啊，请祝将军大人大量就原谅这两个无知小儿一次。”
“说什么原谅，”叶时章也上前，他穿着一身褐色镶金边锦缎，个子高瘦，两撇八字胡说起话来一扇一扇，乍看上去仿佛是个算命先生或者落魄书生形态，但同朝为官的都知道，他是患上了消渴症，虽然山珍海味地吃，但就是身形消瘦。
朱佐朝说：“请祝将军教训这两个小子一顿，让他们也长长记性，不要再这么胡作非为了。”
“唉，朱兄叶兄说哪里话，”祝廷夜上前一左一右将两人扶了起来，“不过是小孩子打打闹闹罢了。”
叶时章擦了擦额上并不存在的汗：“多谢祝兄。”
祝廷夜道：“子吟不过回来睡了一觉，现下已经醒了，他自己可能都以为自己只是喝醉了。”
叶时章和朱佐朝对视一眼，同时心想这趟果然是来对了，这两个混小子说得没错，设计的事被发现了。
朱佐朝连忙说：“子吟没什么大碍吧。”
“没有，好得很。”祝廷夜道，“就是苦了昨天送他回来的世子殿下了。”
四人面色又同是一变，这时站在角落当隐形人的莫祭渊才适时走上前来见礼：“见过宰相大人，大理寺卿大人。”
叶成安和朱素盏在暝色楼中初见莫祭渊时已经被惊艳过一回，但当时紧张自己计谋被识破便根本无心细细欣赏，这次见到莫祭渊换了身袍子走出来仍然觉得此人风姿卓绝，总一副似笑非笑表情，明明他自己是漫不经心，却叫这两人仍然一时间没能移开眼睛。
朱佐朝和叶时章毕竟混迹官场多年，内心多么惊诧也能一瞬失神之后马上回神。
朱佐朝轻咳两声道：“莫非这位就是淮安王世子？”
跪着的朱素盏和叶成安相互搀扶着，快要昏倒了，万没想到昨天撞破他们计谋的竟然是刚刚回京的淮安王世子，是当今圣上恋恋不忘的那位美人的儿子。
他们就是死也想不到，淮安王世子竟然和祝将军的儿子成了朋友？
这厢朱佐朝和叶时章已经赶快见风使舵地行礼了：“见过淮安王世子殿下。”
莫祭渊上前两步，将他们扶了起来：“两位大人不必行此大礼，我不过是个闲散王爷罢了，此番回东都是奉圣上召见旨意，圣上已经见过了，可能再过几日就要回湛州了。”
朱佐朝道：“没想到世子殿下竟然会在祝将军住着，我们二人竟不知，没有提早前来拜会，真是惭愧。”
“两位不必这么客气，”祝廷夜说，“我也是回朝途中碰巧遇见了世子殿下，听闻有皇上召见的旨意，怕耽搁于是就送世子殿下过来。”
朱佐朝道：“无论如何，但是犬子该死，不仅差点伤了子吟，还惊扰了世子殿下，我回去就用家法收拾他。”
叶时章也道：“朱兄说得对，回府我就让孽子长长记性。”
“唉，二位不必如此动怒，”祝廷夜说，“这样吧，他们年轻人的事就交给他们年轻人去解决，我们三人也许久未见了，现在也近晌午了，不若就由我作东，我们三人好好畅饮叙怀如何？”
叶时章与朱佐朝交换了一下眼神，朱佐朝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世子大人是否要留下与我们一同？”叶时章试探性地问。
莫祭渊道：“子吟兄答应了今日陪我游赏，正好叶公子和朱公子也来了，早就听闻东都繁华，我可要趁着在这儿这几日好好游赏一番，就辜负各位大人美意了。”
“好好好，”叶时章道，“你们二人赶紧去给子吟陪个罪，之后你们就都好好陪世子大人游赏去吧。”
朱佐朝也笑道：“如果世子大人没尽兴你们就等着挨罚吧。”
“是是是。”二人连忙答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