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恋 第九章 重逢（3）
棋恋 第九章 重逢（3）
一架飞机从跑道上起飞了。
空中小姐推着小推车，顺着座位中间的过道走了过来。
“等一下。”吕迪娅等空中小姐走到她跟前时把她叫住，“请再给我一杯可口可乐加冰块儿可以吗？”
“好的，”空中小姐递给她一杯可口可乐，“小姐请慢用。”
吕迪娅说了“谢谢”，打了个嗝儿。
坐在一旁的海因策轻轻地“哼”了一声。
“你笑什么？”
“还不到五分钟，你已经喝了三杯了。”
“反正是免费的。”
“也不怕胀肚子。”
吕迪娅把可口可乐一饮而尽之后，感到内急了，起身向洗手间走去。
海因策“呼”地站起身来，把吕迪娅的行李箱从行李架上抱下来，放在座位上，打开行李箱，看见吕迪娅的手提包就在表面。他拉开手提包拉锁，把吕迪娅的护照塞进自己的裤子口袋里，拉上手提包拉锁，然后把行李箱锁好，举到行李架上，挪到原先的位置上。他转过身正要坐下来，看见吕迪娅正加快脚步往回走，他不慌不忙地迎上去。
“你在找什么？”
“我不找什么。”
“那你摆弄我的行李箱干吗？”
“你是不是想谋杀我？你没把行李架盖子盖好，你的行李箱都快掉下来了！”说完，海因策侧过身从吕迪娅的身边过去。
“你干什么去？”
海因策回过头说：“你没完没了地喝可口可乐，弄得我都想去洗手间了。”
海因策打开洗手间的门，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吕迪娅的护照，将它大卸八块，扔进马桶里，按下冲水开关。
在裁缝铺里，海伦娜弯下身子，用皮尺量顾客的腰围。
飞机降落在华沙肖邦国际机场的跑道上。天色有些阴沉沉的，一场大雨随时有可能从天而降。
海因策和吕迪娅推着行李车走进海关大厅，排在队尾等候安检。
吕迪娅等得不耐烦了，终于想出了一个打发这漫长的排队时间的办法，于是转过身对海因策说：“亲爱的，这一路上你怎么一言不发？坐在那里，活像个木乃伊。”
海因策没有答话。
“咱俩都快一千多年没一起出来旅行了，你干吗老是这样一声不吭？”
“那你找个话题吧。”海因策冷冷地说。
“我给你讲《国王与麦粒的故事》。”
“这个我能倒背如流。”
“是吗？那么放满六十四个格子，总共需要多少麦粒？”
“二的六十四次方减一，你自己算吧。”
吕迪娅实在想不出什么新鲜一点的话题，只好百无聊赖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和打火机，从烟盒里抽出一支，叼在嘴里。
“喂！”海因策碰了一下她的胳膊，往墙上一指。只见上面贴着“No Smoking”的牌子。
吕迪娅用鼻子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还是把香烟点燃了。刚吸了两口，听见身后有人大声说：“对不起，小姐，这里禁止吸烟。”她转过身一看，是一名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她皱了皱眉头，环顾了一下四周，把烟扔在地板上，用高跟鞋的鞋跟踩灭。
海伦娜把一条裤子铺在熨衣板上，用手轻轻地抚平，然后拿起熨斗在裤子上来回熨烫。
吕迪娅终于排到了第一个，她把双臂抱在胸前。
工作人员瞟了她一眼，见她纹丝未动，只好亲自把她的行李箱抱到办公桌上，拉开拉锁，仔细检查了一遍，然后用波兰语问她：“小姐，您的护照？”
“对不起，我听不懂。”
“你的护照。”海因策说。
吕迪娅指了指她的手提包。
工作人员打开她的手提包，没有找到她的护照。
“咦？这怎么回事？哪儿去了？我明明记得我放在包里来着。”吕迪娅很奇怪，她转过脸来问海因策，“你看见了吗？”
“我没注意。”
吕迪娅把行李箱和自己的口袋仔仔细细翻了一遍，也没找出那个小本儿。
“你是不是掉在飞机上了？”
“我去找找，你帮我看着行李。”吕迪娅说完，转身急急忙忙地向停机坪走去。
“下一位。”
海因策把行李车往前推了推，伸手去拿自己的行李。
海伦娜和叔叔两个人走在横跨在维斯瓦河上的瓦津基大桥上。走到桥的中央时，海伦娜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双手扶着栏杆，眺望着这条美丽的母亲河，只见在平静的水面上，大小船只来回穿梭。在岸边，纤夫们身上缠着纤绳，躬着身子，一边喊着号子，一边拖着一艘吃水很深的货船，一步一步艰难地向上游方向走去。
“再不走就要迟到了。”叔叔提醒海伦娜。
“他们太可怜了。”
“是啊，整天风吹日晒的，不过总比那些沿街乞讨的乞丐强。走吧，孩子。”
海因策把行李放进一辆马车的车厢里，然后上了马车。车夫照着马背上抽了一鞭子，马车跑了起来。
吕迪娅急急忙忙地回到海关大厅，走到工作人员的办公桌前，看见自己的行李箱还放在办公桌上，而海因策却不知去向，她赶忙问：“喂！你懂德语吗？”
“是的，小姐，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
“海因策·冯·赫尔维格先生呢？就是和我一起的那位先生，他去哪儿了？”
“安检一结束他就走了。”
“什么？！”吕迪娅大吃一惊，“我要去找他。”
“等一等，小姐，您的护照？”
“我的护照不见了，飞机上都找遍了，失物招领处也问过了，也没有。”
“我非常遗憾，对不起，没有护照您不能过去。”
“可是我必须要找到他，请让我过去。”
“不行，这是规定，我也没有办法。”
吕迪娅拉开手提包的拉锁，从里面掏出几张一百马克的钞票，递到工作人员面前，“想想办法嘛，先生。”
“这不行，小姐，没有护照，谁也不能入境。”
“哦，见你的鬼！你这个死板的家伙！”吕迪娅气得脸色铁青，两条细长的眉毛几乎完全竖了起来，一双冷艳的眼睛里流露出像母狼一样凶狠的目光。
“小姐，请到那边办理登机牌，欢迎您下次再来波兰。”
吕迪娅气急败坏地把手中的钞票揉成团，扔到工作人员的脸上。
海伦娜和叔叔来到一座大院的门口，大门的牌子上写着“波兰象棋协会”。叔叔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海伦娜却停下了脚步。
叔叔发现海伦娜没有在自己旁边，他回过头，看见海伦娜面露难色，站在那里踌躇不前，于是走了回来。“怎么了，孩子？”
“我们还是回去吧，叔叔。”
“我知道你不愿意出席什么记者招待会，不愿意面对镁光灯、一支支话筒和叽叽喳喳没完没了的提问，可是你一再回避新闻界的采访，他们会认为现任的世界棋后是个傲慢无礼的女人，我看你并不想给他们留下这样的印象吧？反正时间不会太长。”
海伦娜没有回答。
“你是全波兰有史以来第一位象棋世界冠军，很多棋迷，特别是我们犹太人，都为你感到骄傲，不能辜负他们，不能让你在他们心目当中的光辉形象一下子大打折扣，你说呢？”
海伦娜一听叔叔这么说，微笑着点了点头。
海因策出神地凝视着窗外，俊朗的脸上露出万分焦急的神色。他没有心思欣赏华沙的街景，现在他真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海伦娜的面前，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热烈地亲吻她。此时此刻，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越跳越快，分别的时间实在太长了，对他来说，这简直是一种难以忍受的煎熬。
吕迪娅站在舷梯上冲着下边破口大骂：“我诅咒你们这些愚蠢的家伙，还有那个发明护照的蠢猪！我告诉你们，用不了多久，我们德国人不带护照也照样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信，你们就走着瞧吧！”说完，转身进了机舱。
会议室里座无虚席，各大报纸的记者们手中的照相机发出清脆的“啪、啪”的声音，闪烁着耀眼的镁光灯，他们一边给坐在主席台上的海伦娜拍照，一边向她提问。
海伦娜显然还不习惯于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来面对这种场面，不善言辞的她显得有些怯场，记者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发问更是让她招架不住，不知道该怎么应答，秀美的脸颊已经涨得通红。她赶忙从裙子口袋里掏出她那块绣着象棋的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驭——！”马车夫一声吆喝，拉车的马在波兰象棋协会的大门口前停了下来。海因策打开车门，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一名记者问：“奥本海默小姐，听说比赛进行到第15局时，您本来已经稳操胜券，可以一举夺魁，没想到吕迪娅·冯·普林茨故意栽赃陷害您，请问，有这回事吗？”
“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海伦娜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略加思索之后，从容地回答，“堂堂的卫冕棋后为了挽回败局，居然会采取这种手段，因为这事，我差点儿坐牢。”
“听说是现任的世界棋王海因策·冯·赫尔维格先生出面给您解了围，请问，是这样吗？”
说到这儿，海伦娜的脑海里闪现出在警察署的那间密不透风的审讯室里受审时的情景。当时，她迈开颤抖的双腿，要坐到板凳上，当她从海因策身边经过时，听见他用波兰语小声对自己说了一声：“别害怕。”不知道是什么神奇的力量使她心中的恐惧感一下子一扫而光。
海伦娜的思绪沉浸在当时的情景中，忘记了记者们还在等待她的回答。她忽然注意到，会议室的后门开了，一个身穿白色运动服、提着一个大皮箱的男青年走了进来，他身材修长、相貌俊朗，带着灿烂的微笑。海伦娜的目光一下子被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吸引住了。“怎么，这不是海因策吗？这不是我这么多天以来一直在朝思暮想的人吗？”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幻觉吧？还是我认错人了？”她赶忙拿起手帕，擦了擦眼睛。没错，这的的确确是海因策本人。
那种神奇的力量仿佛在牵动着海伦娜，她慢慢地站起身来，绕过桌子，旁若无人地走了过去，她似乎已经全然忘记这是在记者招待会上。
在场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回过头，把目光投向海伦娜和这位不速之客的身上。
西格蒙德·奥本海默也是一愣：“奇怪，他怎么来了？难道他对海伦娜是真心的？也许吧。”
海因策张开双臂，慢慢地向海伦娜走去。两个人用温情的目光互相注视着对方，谁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不期而遇。分别的时间对这对年轻的恋人来说，实在是太漫长了，他们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动得厉害。
照相机不断地发出的“啪啪”的声音。
海伦娜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