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的歉意(一、二)
(一)
十八岁那年,彼岸高考失利,父亲蹲在灶门口连抽了三天的旱烟。最后,用力磕了磕烟锅,看了看饭桌旁一溜儿三个娃娃,咬紧牙关对彼岸说:“娃,再复读一年吧!”
彼岸望了眼四十多一点的母亲,白发已爬上双鬓,削瘦的脸庞布满了生活的风霜,一双本该炯炯有神的丹凤眼,如一湾不再流动的水,失了神采;再看另一边一般大的三个小牛犊般的弟妹,正狼吞虎咽的吃着手中的窝头。
二弟和四弟翻抢着白菜深处的肉末;三妹则懂事的劝着快要打起来的两人,一边偶尔把筷子伸向母亲的碗中。母亲则会再伸回去,“快吃。”再朝另一边吆喝一声“好好吃饭!”彼岸张了张嘴,低下头闷头吃饭。
八八年的这个夏天,天气特别热。彼岸去了镇上的冰糕厂,又满大街转了几天。从父亲给他准备的复读费中拿出一小部分钱,批发了一部分冰糕,租了一个保温箱,用自行车驮着,走街串巷的奔走在了烈日炎炎中。每天早出晚归,有时居然能卖掉两大箱,五六十支呢!
有时彼岸会将化得残缺不全的几支拿回家,犒劳弟妹。两个毛头小子吃得不亦乐乎,腆着脸请求:"哥,明天还想吃。"彼岸宠溺的照头一人一巴掌:"混小子,去去去,以为吃地瓜呢。"妹妹则会一脸兴奋的拿到爹娘嘴边,爹娘通常会以嫌弃的目光看一眼:"什么东西,不吃不吃。"妹妹央不过,就会颠颠的跑到大哥跟前,一手举着快要化掉的冰棒,一手接在下面,一脸的乞求。彼岸无奈的揉揉妹妹的头,象征性的舔一口,妹妹咧嘴一笑,彼岸的心都化了。
开学前的一晚,弟妹们都已睡去,彼岸来到父母的房间。对正在铺被子的二老说:"爸,妈。我已经想好了,不复读了。万一再考不上,又得拖累家里一年。"父亲皱了皱眉头,看向母亲,母亲疑惑的摇摇头。父亲拿起炕头的烟竿开始找烟末。
彼岸从桌上拿过袋子,顺手拿过父亲的烟锅,开始装烟。嘴也没闲着:"爸,您不用劝我了。您让我复读,无非是想让我脱离庄稼地,谋一个好未来。可弟妹们上学正凑堆的需要钱。我知道,靠你们那几亩地的收成,勒紧裤腰带也不够用。"
父母交换了一下眼神,只见彼岸从兜里掏出一沓钱,两摞。一摞是整十块的,另一摞则大的、小的,毛边的、卷角的,比另一摞厚了好多。"这是您给我的二百块钱,您留着应急。"边说边把整十块的一摞推给父亲,把另一摞推给母亲"妈,您数数。"母亲一愣,看了眼父亲,接过去数起来。越数越慢,还不时的看看彼岸,数完后不放心,反过去又数了一遍。数完后,深深地看了眼彼岸,把钱推给父亲"他爹……"父亲不耐烦的敲了敲烟锅"啰嗦。多少?""三百三十三"父亲一愣,嘴里咬着烟嘴,一把把钱抓起来,数了又数,最后,将钱放下,深深的叹了口气。
(二)
"爹,假期卖雪糕时我已经考查好了,农村灌煤气不方便。尤其是农忙时节,根本忙不过来,快秋收了,我打算……
那个秋天,彼岸开着父亲的手扶拖拉机,租用煤气站的煤气罐,用假期卖雪糕的钱做本钱,走街串巷送起了煤气。开始的十罐,三五天,甚至是十天八天才能卖出去。
母亲经常忧虑的盯着忙碌的彼岸愣神,直到彼岸或父亲喊一声,才会转身忙别的。父亲则该忙啥忙啥,偶尔对彼岸喊一嗓子"那谁谁没煤气了,送一罐去吧。"好咧,彼岸通常会麻溜的送货上门,手脚勤快的安装好,在人家的千恩万谢中走出门。
渐渐地,彼岸送的煤气质量过关,人又勤快,一天十罐八罐也是常有的事。爹娘的脸舒展开了,彼岸发现母亲脸上的皱纹似乎少了。
有时候,会有大婶大娘开玩笑的埋怨找不到彼岸,彼岸留了心。后来想了个办法,与村里有公用电话的小商店合作,谁家需要煤气就送到那儿,给他打传呼留言。为此,彼岸的腰上多了件装备,经常笛笛笛响个不停,彼岸也跟着忙个不停。
迟到的谦意(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