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金小娘（六）
文|剑声
三个人就在一家店牌上写着“闽南卤面”的店铺里找张桌子坐下，王社长脸朝门口，眉头紧锁，若有所思。一会儿，卤面做好端上来了，王社长说：“等会吃完后，陈所长你留下协调处理救治两个重伤员，我去和那位遇难社员的亲属商量如何处理后事。”
“好。”陈所长本来正想对社长说他阿爸也要来县医院就诊的事，见此情景，就没启齿。
三人吃完卤面，秘书结清餐费后，就向医院疾步走去。
当晚，王社长与遇难社员的亲属达成善后协议，定性为因公牺牲，由所在大队召开追悼会，公社发给一次性抚恤金。
次日上午，王社长带着秘书来到县委办公楼，向书记汇报采石场炸石头砸死砸伤社员的情况。县委书记让王社长先到招待所休息，然后叫来县长商议如何处理。
县长说：“这么大的工程，死伤个把也是正常的，施工条件落后嘛，并非主观能力可控的。我觉得向东同志在那里干得不错，群众反映也好，又是革命烈士的后代，给他个轻处分就好了，让他今后多加注意就是。”
书记说：“这样处理与上次对待他的前任有比较大的反差，干部群众会说我们不公。”
县长说：”那你说怎么办？”
书记沉思一下，说：“公社党委书记不是还空缺着吗？就选派王孝国同志去吧，他各方面都比较成熟。同时把小王的前任刘宝强同志再调回去当社长，兼任党委副书记，小王降为副社长，行政级别不变。
这样有几个好处：一是加强了那里的领导力量；二是体现干部能上能下，组织上没把犯错误的干部一棍子打死；三是让小王留下，工作好衔接，不会受到大的影响；四是对小王和他的前任来说，都有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站起来的机会。你看如何？”
县长说：“好，到食堂吃饭去，把向东也叫来一起吃，边吃边和他谈。”
王向东因施工事故被降职之后，有些不理解，踯躅一番后，他向县委书记和县长请了假，理由是要回去看望患病的母亲。获准三天的假期，他到县城汽车站搭车前往地区公署所在地的中心城区。
回到家里，他和母亲讲述了被降职的原委，以及在山区工作的点点滴滴，包括对金小娘的认识过程和对她的评价。
他母亲说：“出了施工事故，虽然不是你直接的过错，但是死伤了几个人，组织上不处理一下是说不过去的。一方面，你要相信组织，正确对待，振作精神，更加努力工作；另一方面，你要坚定信念，多想想你父亲的遗嘱，把目光放长远些，踏踏实实走好每一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爸已经是游击支队的副支队长了。对了，你刚才还说一个什么小娘来着，没听清楚，怎么啦？”
王向东原来是想请母亲出面帮他说说，平调到其他地方去，听母亲这么一说，再想想父亲的遗嘱，心里顿时豁然开朗起来，就没向母亲说起调动的事，也没回答母亲关于金小娘的提问。本来准备回家呆两天，最后只待了一天就走了。
回到公社后，王向东已被改称王副社长了。官复原职的刘社长到宿舍看他，关切地问他家人的情况，王向东坐在床沿，顺手推过一把椅子让刘社长坐下，含糊地说：“家人都好。”
沉闷了一下，刘社长说：“小王啊，我们还是很有缘的，又在一起工作了。都是组织的人，叫我们走，我们就走；让我们留下，就得留下。你年轻，有文化，有干劲，前途会很光明的，不要在意一时一事。以后我还要多靠你支持，就像以前一样，”叹了口气，又说：“我也不想挑这副担子啊，弄不好还会再砸到自己的脚。唉，不说了，以后慢慢聊。早上和公社书记说过，准备后天开个扩干会，强调一下施工安全和年底前要完成的几项工作，到时你也讲讲。”
刘社长说完起身要走，王向东跟着站了起来，送刘社长到宿舍门口，说：“走好。”
听说这次扩干会有重要事项传达和布置，通知九点半开的会，不到九点，公社大会堂就坐满了人。会议由公社新来的王书记主持，首先传达了县委、县政府的有关人事任免的通知，然后是刘社长讲话。
刘社长用手指轻轻叩了几下话筒，传出几声低沉的声响，又轻咳几声嗓子，才提高嗓门说：
“同志们，很高兴又回到这里和大家一起工作。之前因为工作方法上的问题，组织上把我调到县城去工作，一眨眼就是一年多，经常都在怀念这里的山山水水，还有和大家一起度过的那段时光。为此我要感谢组织，也要感谢你们。
同时更希望你们继续支持我的工作。前些日子在公路施工中出了安全事故，是很痛心的教训啊。但是公路施工不能因此而停下，就像不能因为吃饭时噎住了就不再吃饭一样，而是要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去施工。既要进度，又要安全。
前两天，公社召开党政联席会，决定从每个大队抽调一名踏实肯干、认真负责的年轻社员集中培训几天，回到各自大队做专职安全员。
同时，公社还将成立安全施工检查组，经常性地到施工现场监督检查。我和王书记，还有王副社长等公社领导也会不定期地下去走走看看。
我这里特别要说的是，王副社长年轻有为，大家不能因为那个事故就否定他的工作能力和成绩，更不能因为他被降职就没再像之前那样尊重他。
好了，不说这个。现在离春节不到一个月了，冬修水利、冬播冬种、山林防火等各项工作都要逐项抓紧落实，不能因为公路施工而延误。各大队每旬要报一次各项工作的进度，驻队干部要积极配合。
说完了，谢谢。”
等刘社长说完，公社王书记问主席台上就坐的其他领导有否要说什么。当书记的目光转向王向东时，王向东说：“好，我说几句。”
刘社长把话筒挪到王向东面前。王向东抬起头，环视了一下会场，看见大家的目光都汇集在他脸上，就站起来给大家鞠个躬，深深地吸了口气，把话筒拿在手里，说：
“同志们，很对不起大家，由于我对施工安全重视不够，给几个家庭造成不幸，也给公社的名誉产生了损害，我接受组织的严肃处理，同时也要感谢组织对我的信任，让我继续在这里和大家共事，给予我将功补过的机会，我一定会珍惜的。同时，更会珍惜大家给于我的关心支持和爱护，谢谢了！”
说完，再次鞠躬。
台下随之响起一片掌声，公社王书记、刘社长和台上的其他领导也跟着鼓起掌来。王副社长激动地又一次站起来鞠躬，眼泪禁不住夺眶而出，赶紧从裤袋里掏出手帕擦掉。
王书记挥手示意他坐下，然后小结了这次扩干会的主要内容，合上笔记本，宣布会议结束，下意识地瞄一下手表，时针已越过12时的刻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