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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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馨主题】八期“寒冷”主题写作。
雪落无声,就像是树木的年轮,悄悄地在原来的积雪上又堆加了一层。
昨夜,刘福根住在旅馆,看着外面的天色,眼见着雪一团一团地落下,烟灰缸里的烟屁股也像是每个烤串店门口的竹签筒插得一样高,屋里烟熏缭绕,像是火灾明火前的浓烟。当旅馆老板进来送暖壶时,一推门就被呛得后退了几步,刘福根把手里抽了一半的烟掐灭,拿到眼前看了看确定没有火星了后插到烟灰缸的烟蒂中,那堆烟屁股又高了小半寸,刘福根看着退后了几步的老板,就想直接去接过暖壶,老板挥着手扇着风,“大哥,怎么抽这么多烟,咳咳。”但没有把暖壶递给他,“这屋里跟着火了似的,虽然冷,你还是把窗户开一下通个风,先穿上羽绒服再开。”
幸亏老板提醒,窗户一开,外面的寒气一下子灌进来,已经穿上羽绒服的刘福根觉得开窗的刹那自己的身体被外面的冷气打透了,放在窗口的水杯里的水,眼见着结了一层冰碴子。“真冷啊!”老板把暖壶放在桌上,看着被烟屁股塞满的烟灰缸笑了笑,“怪不得呢,抽这么多烟啊。刚有个南方来旅游的老妹儿,就在你隔壁,去下面找我,说哪来那么大烟味呢。闹半天是大哥你这屋严重超标。”刘福根记得刚才上厕所时跟一个个子不高的女人打过照面,他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笑,露出满口黄牙,“那对不住了,后面我控制点。”“看你这烟瘾,怕是忍不住吧。大哥,吸烟有害健康,还真得少抽点。”老板说完,转身出去了,顺手带上了房门,顿时觉得屋子里暖了些,刘福根一手扶着半开的窗户把手,一手把刚才反扣着塞在枕头下的照片拿出来,整张照片反着岁月留下的暗黄色,照片的四边已经毛了,左右两边尤甚,显是被反复摸索过无数次,就着黄昏的雪色,他细细地看着照片上的人,照片里的人正在笑靥如花地看着刘福根,她梳着两根大辫子,一个肩头垂着一根,虽然是黑白照片,但她脸上她眼中好像有无数光彩在流动。空气中偶尔吹过一丝风,把一朵大雪花吹进屋里,落在照片上女人的额头,刘福根赶紧用袖口把雪团拂去,一手把窗户带上。
第二天早上,雪停了,但路上积雪不浅,老板劝刘福根等一天再出发,可刘福根算算时间,还是坚持上路了。
从哈尔滨到漠河,乘火车和开车通常都要10个小时左右,儿子刘兴漠要父亲乘火车,而刘福根觉得还是开车方便,就火车坐到哈尔滨,在哈尔滨租了辆汽车上路。他觉得自己开车更灵活,带东西也更方便。早要是知道出门就遇到大雪,就该听儿子的话坐火车算了。现在速度开不起来,如果中途再下雪,反而更担心不能在冬至赶到了。
路上几乎没有车,但刘福根也只能开到六七十,靠着雪层的高低厚薄判断着道路的方向,其实也不难,路基比两旁树林低,道路反像是在厚厚的林海雪原上挖出的一条沟渠,他则是在雪原中间穿行的独行者。
茫茫雪原,茂密林海从车窗两侧向后飞驰而去,他像是开路人,在雪原中间掘出条路。道路两侧的树木,高大粗壮,挺拔高耸,像是巨人般直插云霄。间或林子中间有些较细的树木,一看就和森林整体的年代不同,是不同时期的小树苗儿。天空还有些阴沉,像是随时要再次把雪花撒下来,被地面上的积雪反照,看上去有一些惨白,刘福根手握着方向盘,被浓浓的白色包围着,没有任何其他色彩,他的心情本就沉重,现在更是如同天空一样隐隐地惨白。
刘福根踩了一脚刹车,拉起手刹,他还是喜欢开手挡动的车,租车费也更便宜些。他就把车停在路中间,趴在方向盘上闭目休息了一会儿。想下车抽支烟,一开门才真切地感受到大兴安冷的冷,刘兴漠给他准备了厚底的马靴,可脚踩在雪地就如触电一样,冷气从脚底钻到了脑壳。人不自觉地打了个激灵,刘福根在心里哀叹一声,到底是上了年纪了,想当年,大冬天在室外还不是一样该干嘛干嘛,现在下车抽支烟就冷成受不了的样子。他倔强地还是坚持在外面点燃了烟,每吐一口烟圈,烟圈阴魂不散地环在他的周围,久久不散,除了一眼望不到边的白,刘福根的周围终于有了别的颜色。
烟头儿一闪一闪,忽明忽暗的点点火星,在刘福根的眼中,晕染得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一场熊熊大火。
大火烧了整整一天了,灭火工作也整整进行了一天了,空气中弥漫的都是干燥炙热的味道,明火面积在缩小,火应该快扑灭了,刘福根作为林场年富力强的青年,已经在林场奋战了一天,组织资源,转移木材,看着火势渐小,刘福根终于喘口气,抽空给爱人打了个电话,爱人说他和儿子吃完晚饭,等会儿就哄孩子睡觉了。他挂断电话,觉得这一天快要消耗完的精力又回来了一点。屁股挨到椅子上迷糊着了,突然被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惊醒,他从椅子上弹跳起来,已经有人冲到外面场地上,他脚还在屋里就看到夜幕的天空,刚才已经发暗,现在全都是红彤彤的,天地间只剩一种颜色,刘福根双腿发软,站了一下想冲出去,又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外面的人手拉着手,被风卷得不成样子,正艰难地往屋里走,终于有个人抓到了墙沿子,三个人才稳住了队形,慢慢挪进屋里。被风肆虐过的几人,瘫坐在地上,半天没有言语,只呆呆地看着窗外,窗户被风打地呼啦啦响。刘福根终于站起来了,他摸到门边,嘴里嘟囔着“英子,兴漠”,就要转动把手,其余三人伸手拉他的瞬间,“咔嚓”一声,风夹着玻璃碴子一下子贯入屋内。几个人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护脸,但还是不同程度地被玻璃碎片划了手和脸。刮进屋里的风夹杂着胶皮,甚至有烤肉的味道。四人看着彼此,眼睛里满含着惊恐,外面是大火,他们却冷得打着寒颤,屋顶上所剩不多的积雪被烘烤得滴滴答答沿着房檐子落下。“英子、兴漠”,刘福根魔怔般又念叨起来,都想给家人打个电话问平安,可线缆早被“怪兽”扯断了,看着外面漫天通红和狂风掀起的棍棒、铁杆等等,老天在怒吼,他们眼中的惊恐已经变成了绝望。几个人泥塑般不知道呆坐了多久。终于有人说话了,“看这狂风,用不了多久,咱们这儿也要过火了,我们几个徒手已经做不了什么了,找地方躲一躲了吧。”几个人慢慢地站起来,地上有几滴血,也不知道是谁的,也没人在意,漫天的火红映得地上的血滴黯淡得可以忽略。
北院中有一口枯井,站长前段时间想要填平,还没弄,几个人同时想到这一处,手牵着手,在强风中挪到地窖,当时去探底用的梯子还没收,几个人顺着梯子,下到井底,四个人都像是死过一般,现在像是下到了地狱。谁都不说话,谁都不知道狂风和大火这两头巨兽什么时候可以停下脚步……
在井底过了一天一夜,火势快速向东移,风已经小下来。两天没有进食的四个男人爬出枯井,满目疮痍,努力稳住无力颤抖的腿,“轰轰”的火势中隐约又听到了人的声音,有喊号子的,应该是试图挖土隔离火源的,更多的是哭嚎声。他们所在的林场已无可救的物资,四个汉子默默的留下泪来,他们在这里忙了一天,结果还在被风火糟蹋了,还没能见到家人,也不知道家里都怎么样了,各自往各自家中走去。
刘福根深一脚浅一脚走回到小区时,四层的楼房外侧都被熏的黢黑,一路上零星地散落着猫狗或者鸟的尸体,一股子焦糊味。走到楼栋门口,见一人形趴在地上,刘福根咯噔一下停住脚步,呼吸急促,那人趴在地上,好似身上披着一个床单,当时应该是想用打湿的床单护着逃生,而现在床单只剩下一块大致长方形的灰烬。这是三天来刘福根见到的第一具尸体,他心里之前的恐慌、绝望在这一刻变成了眼前的事实,他很怕,他怕是他的爱人,但看看左右,没有小孩子的……
他抹了一把脸,慢慢挨到尸体旁边,发抖的左手握着同样发抖的右手,慢慢掀开趴在上被烧毁了一半的尸体,谢天谢地,不是英子!随即他心里的那点庆幸之喜又消失殆尽,这是居委会老主任的脸庞,面部已被扭曲得不成样子,刘福根的心像老主任的面孔一样扭起来,痛得要命,老主任死前得经历了多痛的痛苦折磨啊!他把老主任的眼皮合上,尽可能快走几步回到家里,手不敢碰任何地方,到处都还有火灾的余热,家里只剩下框架,好在没有他最怕见到的尸首。
漠河,漠河!要么是被火扫荡过的余烬,要么是正被火肆虐着,没有一块乐土!刘福根发了疯似地四处寻找儿子和妻子,可在混乱的逃亡人群和救灾的人群中都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也没有一点儿蛛丝马迹。刘福根一下担心他们已经遭遇不测,一会儿觉得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他就一边找,一边参与救灾。
半个月后,自发救灾队走到百里外的一个医院时,刘福根首先找到了妻子,英子重度烧伤,送到医院后,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混乱不堪中,医院也不知道谁把英子送来的,但确定的是,跟英子一起来的没有小孩儿。刘福根便留在医院打杂,抬伤员什么的。每天看着裹得像木乃伊一样的妻子,刘福根的心就像被铁锤重重地砸了一般,妻子这样了,儿子又在哪里?
在刘福根承受着双重的无尽折磨中,漠河人民终于迎来了一场大雨,火,终于停住步伐,多少人冲入雨中接受着洗礼。在雨中,有哭的,有喊的,有仰天大笑的,双手合十跪地的,还有匍匐在地上久久不肯起来的,雨啊,为什么隔了这么久才来!
刘福根坐在妻子病床边,哭着笑着跟她念叨着下雨的事情,盼着妻子好起来,只有妻子好起来,或许他才能知道儿子的下落。英子有时眼角流泪,把纱布晕湿,护士就会训斥刘福根,刘福根则兴奋地想着妻子的潜意识应该知道自己在身边,而儿子也同样是她最牵挂的。然后,他又开始四处找儿子,各避难所、收容所、孤儿所一个个地找过去,一个人一个人地问过去。等他找到儿子时已经是冬天了。
一个临时的孤儿院,里面有十几个孩子,可却很安静,孩子们大都不怎么说话,没有这个年龄的孩子们本该有的活泼好动,呆呆地坐着,痴痴地望着天空,偶尔说话,通常也很简短,出现频率最高的是 “饿” 、“睡”、 “怕”。
刘福根把呆呆傻傻的刘兴漠一把搂在自己的怀里,不停地亲吻着孩子的额头,嘴里不住嘴地念着“对不起”。还没等孩子有反应,一个红了眼睛的的年轻人,在背后揪起刘福根的衣领,刘福根不得不把儿子放下,有些生气地转身就要质问来人怎么这么粗鲁,脸上就被狠狠地打了一拳。因为刘福根没准备,就处于劣势,况且对面的年轻人是发着狠地要跟他拼命,两人扭打在一起,刘福根挨得拳头比打的拳头多。赶来拉架的院长一边护着孩子们,一边扯着嗓子喊他们停下来,刘兴漠“哇”的一声哭出来,刘福根和那个年轻人也筋疲力尽了,才停下来。二人都很狼狈,刘福根顾不上心里的疑问,跑到儿子身边,把儿子再次抱在怀里,“对不起,对不起。”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有的砸在儿子的头上。
把孩子们安抚好,院长叫着刘福根和丁宝来到办公室,院长告诉刘福根,这十几个孩子都是丁宝开着拖拉机和火势赛跑带出来的,有几个已经被家人领走了。刘福根把刚才挨的揍一下子抛之脑后了,是他!是他救了儿子的命!刘福根一躬到底,“大恩不言谢,你是我们家的恩人!”丁宝别过头。院长叹了口气,“天灾面前,人很脆弱。丁宝,你不是一直在等他来吗,他来了,有什么话,就好好说说吧。”丁宝转过头,眼中蓄满泪水,“打了一顿,可是换不回晚星的命!”在丁宝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在院长的补充中,几个月来想知道的真相终于还原了大概:那一夜,他和妻子电话不久,狂风大作,火势失控,居委主任组织小区人逃生,妻子背着儿子一直跑,累得跑不动摔倒在地,后面不远处有量拖拉机“嘣嘣嘣”玩命地往前开,可负载太重,声音很大,速度比空车慢了许多。开拖拉机的正是丁宝,丁宝拉着妻子晚星逃亡,一路上已经收容了满满一车斗人,原本还有大人,可随着要搭车的人越来越多,大人门都陆陆续续地下去了。英子拦在路中间,跪在地上请丁宝把儿子带上,丁宝不是不想带,实在带不了了,再带人,可能都逃不出去了,可英子像是视死如归的战士一样,一副你要过就从我身上压过去的架势。在丁宝气得发狂就要踩油门儿的时候,晚星从车头与车斗儿的连接处下来,叫一个大一点的孩子站到她刚才站的位置,把刘兴漠抱到车斗那个大孩子腾出来的位置上,对着丁宝说“如果不带上这孩子,就是逃出去,我一辈子也不能安心。你带着孩子们走,我跟这大姐一起逃,互相有个照应。我们想要孩子,一直还没动静,就当是为我们自己积福报吧。你快带他们走吧!”丁宝无奈,也不敢再耽搁,在刘兴漠的哭嚎中开车走了。丁宝也曾发了疯地寻找妻子,可找到的只有一副烧焦了的尸体,腰部被碗口粗的树枝砸中了,连告别的机会都没有,前不久他们还计划要孩子,憧憬着一家三口的日子……刘福根“扑通”一声,跪在丁宝面前,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还是丁宝像行尸走肉似地把他拉起来,他又能把刘福根怎样?再怎么着,晚星的命也回不来了。
他等到了刘福根,好似他在这个临时孤儿院苦等的使命就结束了,临走前丁宝去挨个看了看那些被他带出来的孩子们,这是晚星的当时的愿望,然后他便一个人离开了,临走前对刘福根说,“你和你的家人今生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刘福根理解丁宝的心情,想着医院里的妻子,带上儿子也离开了。剩下的孩子们继续等待着自己的家人来找,又或许今生再也没有家人来找他们。
刘福根带着儿子守在妻子的床前,叫儿子喊妈妈,刘兴漠看着裹得只剩半张脸的英子很熟悉,又很陌生,可怎么都不能开口叫妈妈。冬至这天,英子突然睁开眼睛,看到了丈夫和儿子,满眼欣慰,在她记忆的日历中,过去的几个月只是昨天。在英子的讲述中,在狂风中艰难前行的二人,几次走不动了,想要放弃,想想爱人和孩子又继续迈开脚步和死神作战。一根树枝折断吹来,晚星拼尽全身力气推开了比她更没力气的英子,“去找你的孩子!”这句话是晚星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英子踉踉跄跄地往前走,直至昏迷一头趴在地上,再无知觉。讲述完这段话,英子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好似她坚持了几个月只为把这件事讲清楚,英子贪婪地盯着儿子的脸,包着纱布的手像跟木头似地搭在刘福根的手上,“我走后要留在这里,如果有灵魂,我要陪伴晚星,我要向她赎罪!你找到丁宝,今后要好好报答人家。之后,你带着漠儿回老家去,至少三十年不要再回来!”英子说完这句后就只有倒气的份儿,刘福根把刘兴漠放到角落,告诉儿子自己有话和妈妈讲,他不敢让儿子看这最后的惨状,他把手臂轻轻地环在英子的头上方,给她最后的慰籍。
刘福根吐出最后一个烟圈,右脚把脚下的雪跺了几脚,雪像冰一样实诚,掐灭烟头,扔在刚踩过雪地上,又碾了碾,才放心地回到车上赶路。
还好,在晚上十点钟,终于到了漠河市区,刘福根找家旅馆住下。第二天一早儿他先去了火灾纪念馆,这个地方他不想来,每天晚上的梦已经很折磨他了,这些场面他一点儿都不想重温,但,三十年了,他重又踏上这片土地,他再不情愿,也必须来!梦魇般的画面再现在眼前,他驻足在一张照片前,那张照片里是一个烧焦的人形,腰上有一根烧焦的黑木炭,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三十年前和三十年后,他都不能自抑。旁边有人递过一张纸巾,“谢谢”,刘福根擦了擦,“这就是晚星阿姨吗?”刘福根转头去看递纸巾的人,“你不是出差,赶不来吗?”“事情办得差不多了,跟领导说了情况,领导让我早走,说无论如何都要第一时间赶到。”刘福根欣慰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让他对着照片跪下,刘兴漠照做。纪念馆里人不多,就是人多,刘兴漠也不在乎,他郑重地磕了三个头,心里默念着感谢和愧疚。
而后,父子两个一起去给英子扫墓。蹲在妻子墓前,刘福根述说了三十年来父子二人的生活。刘兴漠跪在母亲的墓前,看着父亲手里泛黄的照片,回想着小时候和母亲在一起的零星记忆,好似只有大火逃生的那晚母亲拼死拦截丁宝拖拉机的场景。“妈,对不起,迟到了三十年才再喊您一声妈!”凛冽的风吹过,墓碑上的雪被风吹得像流沙一样滑过,一层层,无声无息,又惊天动地,像往事,存在过,又被风吹起!
后记:刘福根父子多方寻找丁宝,终于有了点线索,他们驱车缓缓行驶在马路上,大街空空荡荡,漠河舞厅前的广场上有一个老人跳着双人交谊舞,他含情脉脉地看着不存在的舞伴,或许他眼中的舞伴是真实存在的。“晚星,跳累了吧,我们休息一会吧。”老人掸了掸冰面,然后坐在了他掸过的冰面左侧,仰望着星空。
刘兴漠拿着皮包就想下车,被刘福根一把拉住,“既然他还在漠河,还在林区,如果他肯接受,前些年我给他的汇款就不会退回来……他说过不想再见到我们!”父子二人坐在车里,默默地看着丁宝忘我地跳着双人交谊舞,直到他步履蹒跚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