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雪花飘落时
春有春的妩媚,夏有夏的妖娆,秋有秋的风情万种,冬有冬的庄重。经过几天的酝酿与蓄势,天空中六瓣的小精灵开始降落人间。飘飘荡荡下凡来,虽没有纷纷扬扬的浓重,但稀稀落落的飘落,本身就给这个清冷的世界增添几分意趣。未若柳絮因风起,但掬一瓣在手,注释着她由大变小、从有到无的慢慢消释,一个生命在短暂的时间里完成自己的命途奔突,“死了的雨,雨的精魂”,完成了惊艳的生命展演。
时间的过往不会因为人情世态的推演而在某一个点上滞涩,季节的更迭不会因为普罗大众的情愿与否而改变运行的节奏。春潮带雨晚来急的勃勃生机,因一年之计在于春而被苍生投注更多的心理期许。但是,“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从年轮本身的更迭看,时间的标识不可能永远定格在春花烂漫的时节;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激情燃烧的岁月的季节,更能够激发人们积极奋进的豪情,但是,“白露凋花花不残,凉风吹叶叶初干。”纵使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也难逃新旧更替的厄运;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刘禹锡书写出的是人生的洒脱,但是,衰草连天,枯藤老树昏鸦的萧索,怎能不让人产生情随事迁之感;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既有现实境况的摹状,更是对世事人情深沉的感喟。皑皑白雪,掩盖人世所有的奇花异草。金玉其外的藏污纳垢,让世人对冬天、对白雪怀有了更为复杂的情愫。
不过,不管世人对白雪投注什么样的情感诉求,雪还是那个随风飘飞的精灵,不会因外物的阻遏而改变自己展演生命的姿态,轻盈而自适。下雪了,意味着一个时间节点——一年即将走向终点。自然的节序按照自己的规律尽献季节的征候,不会偏离:春的播种、夏的精耕、秋的收获、冬的积蓄,尽态极妍。自然如此,在各自人生轨迹上奔突的苍生又如何呢?追求放旷、渴望完满,但是真正遂愿者从古至今难觅一人。上至帝王将相,下到乡野庶民,心之所向、情之所依无穷无尽,但是真正能达成心愿的无迹可寻。这样带来结果就是尘世间涌现出无数的怨女愤男,彷徨、失落、悲戚、愤懑,日积月累,难免会上演“误了卿卿性命”的悲剧。
存在就是合理的,世间万物,有生命的,无生命的,当它们以自己的方式存在时,都有其自身的价值与意义。自然风物有自然风物的生命程式,社会世情有社会世情的韵致。是以旁观者的姿态冷眼旁观,还是以当局者置身事内的切身体验,参与的方式不同,也就有了不同的感受。当然,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在什么样的境遇中呈现什么样的状态,应时性才是合理的。如果打破固有的规律,不同寻常就可能被赋予更多复杂的,超出常规的意味。常理推知,雪是冬天的信使,是季节的标识。如果出现“六月飞雪”,或“夏雨雪”,雪依然是自然的物态,但是放置到人情世态中理解时,就具有“冤深似海”和“天荒地老,永不分离的爱情誓言”的意味。
阴晴圆缺、花开花谢是自然物候的变化,一旦被移入到社会生活中,用以关照生命个体时,就被附加上独特的情感意蕴。诚如刘彦和所言:“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欣赏一瓣瓣小精灵的飘落,惊喜之余,也多少会产生“一雪飘而知冬”的感喟。“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是乐观的抒写;一年而终,逝者如斯的时间流逝,短暂的生命之旅又将缩短。抛开整个命定的程序不谈,单就一年而论。春天播种了希望,祈福一年平安,心愿达成。可是,当美好的希冀放置到大的社会环境中时,即使竭尽所能地为了设定的目标努力,因个体生命无法真正掌控命运,所以能够达成心愿者为数不多。
年年岁岁雪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雪能够光顾到的地方,年年岁岁、岁岁年年都会如期而至,只不过时间的早晚不同而已。面对年年如斯的自然之景,欣赏者因为境遇不同,所经历的遭际不同就产生了不同的感触。“雪花飘飘年来到”,寄托着喜儿对美好生活的诉求;“在北中国的大地上,雪还在下”,不是单纯写实,而是饱含着对国家民族命运的担忧;“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一份不舍,一份深情厚谊的抒写;“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更是对世情人生深邃洞察后的嗟叹。
雪是洁白的,当纷纷扰扰的世情以白雪为衬托的背景,映照出来的将会是什么样的景象,不得而知。雪与清风明月一样,都是“大自然之无尽藏”,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但是,当用雪涂抹躯体,浸润灵魂时,将会有什么样的体验,只能是“人生天地间,得失寸心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