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度》前传 第六章 讲课
人心如镜,需一尘不染,才可映照万物。
可是,太多的尘埃落满人心,让镜面不再清晰。
如此,看不清事,也看不清人,让我们的人生充满错误,留下诸多遗憾。
“先生,这位是—”看着眼前奇怪的僧人,天行好奇的问道。
“我来给你们介绍,他是我师兄,法号伏琴,你们可以叫他伏琴禅师或是直接叫禅师也行。”
他的法号让天行注意到他背上的东西,不出意外,那就是张琴。这个法号很配他么,他心想道。但他也很疑惑,一个和尚为什么要背张琴。当天行在想这时,一旁的黄勤正好奇的打量着先生,说:“先生,怎么没听你说过,你当过和尚呀。”
“是的,我曾经是个和尚,现在仍是个和尚。之所以没有提前告诉你们,是因为我认为现在告诉你们更合适。”先生的回答让她很意外,因为此时的先生留着头发,而且喝酒吃肉样样都来。
“那你可不是个好和尚呀。”
“那你可就错了,我可从始至终都是个好和尚喽。”看着她调皮的笑容,先生自然是明白她的意思的。
“可是,和尚不是戒酒戒荤的么,一个不听佛祖话的和尚能是好和尚么?”
“我们的勤儿是越来越能言善辩了呀。”先生不经意的看向天行,接着说:‘看来,我若不能说服她,以后,就得剃光头,吃青菜呀。”
“不啊!”黄勤抢着说:“先生可以还俗么,这样想干什么都可以。”拉了拉妻子的衣袖,天行发现她今天特别兴奋,头脑也比以往转得快多,简直口若悬河。不过,他并没有想过要阻止她,因为他很清楚,等一下她就会哑口无言的。
“这样,我同你讲件事,是发生在我和天行间的。”见她正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先生笑着说:“在我上次回来的某一天,天行来向我道歉,说是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进入了我的书房。你还记得吧,我曾同你们说过,没有我的允许,我不希望有人进我的书房。对于我的请求,你们是同意了的。不过,当我得知他曾进过我的书房时,我并没有生气或者是说并没有急于生气。因为我很了解他,也就询问他,为什么要进入我的书房。他告诉我,他在找本书,而他记得这本书我曾叫他帮我找过,也就认为在我的书房里应该有这本书。可我当时已去远游,他这才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就进入了我的书房。”
“你知道么,我的本意并不是不让你们进入我的书房,我只是不想让你们翻看我书桌里的东西罢了。如果你们能确信自己不会打开我的抽屉,即使坐在我书桌前的座椅上,我也是不会介意的。”看着一脸迷惑的黄勤,先生进一步解释道:“佛祖并不介意有吃肉喝酒的和尚,这是已有先例的。当然,前提是你要能坚守本心。如此,也就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了。”先生所说的先例她当然知道是指谁,也就无法所反驳。但是,她可不会如此轻意就认输的。
“可有那么多和尚,却只有一两人吃肉喝酒,难道只有他们能坚守本心么?”
“不,自然还有很多,他们之所以不吃肉喝酒,是因为他们想要普渡四方。可我只求逍遥一人,也就无所顾虑。”话中的意识,她很快就明白,这让她知道正面进攻是不可能取胜。于是,灵机一动,看着身旁的伏琴禅师,低声问道:“禅师,你吃肉么?”
“不吃”
“为什么?”禅师的回答让她暗自高兴,接着问道。
“不敢”
简短的回答,让她不得不接着追问。对于她的执着,禅师笑了,说:“那你敢坐在先生书桌前的座椅上么?”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她犹豫,她敢,她这么告诉自己。可马上又让自己否定,因为她找不到足够强大的力量来抵制内心的冲动。尽管现在她对自己有很大的把握,但她也相信,当她坐在书桌前的座椅上时,面对伸手可得的诱惑,这把握还有多少,她自己都不敢确认。而自己一旦打开那个抽屉,也就失信于先生。明白其中道理的她,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傻傻的站在。
“师兄,别逗小姑娘了,我带你去你的住处看看吧。”
注视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天行看向一脸茫然的她,轻声说道:“好了,我们也跟上吧,他们都走远了。”
“先生,你是说,禅师将会留下来与我们一同教学。”对于天行的疑惑,先生点了点头,说:“是的,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方面我们是不如他的。”
“难道说,先生也不如他么?”
“这个么,不好说。师兄天资聪颖,远胜常人,也就更容易发现文字间的奥妙。这对教学是有很大的帮助的,在这方面,我是不如他的。可这对他自己来说,却已成为他前进道路上最大的障碍,而这,可以说是他不如我的地方。至于我俩究竟谁强谁弱,又有什么明确的标准。”不错,事实确是这样,生物的习性不一,人的喜好不同,又哪来的什么标准。
“既然如此,那我马上去安排,让禅师早点与孩子们见面。”见天行转身就走,先生阻止了他,说:“不急,事情既然已经开始,我们只需耐心等待就可以。”
禅师的到来自然引起孩子们的好奇,当他们得知他竟是先生的师兄时,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他们惊奇于先生曾是名和尚,也惊奇于他如此年轻却是先生的师兄。不过,事实不容他们反驳,这就更加激起他们想一探究竟的冲动。可是,他们对禅师还不熟悉,也就有所顾虑。而时间,无疑就是消除这种顾虑最好的良药。
尽管离开俗世生活已有多年,可他对这一切并不陌生。只不过,再次回到这里,却让他多有感慨。那个雪白的身影还是时常出现在他脑中,让他的心难以平静。即使过去如此多年,他依旧未能将她忘记。是不能,还是不忍,他自己都不清楚。抚摸着手中的古琴,似乎只有这隐隐刺痛,才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当然,这一切都在悄无声息的进行着,外人是很难看出异样的。在孩子们眼中,禅师时常来往于庭院中,或坐或站,却总是沉默不语,只是一个人静静地看着,听着,想着。不过,多日的相处,足以消除他们之间的隔阂,让他们有所接触。
禅师来了已有月余,却仍不见有丝毫动作,先生能等,有人却已经失去耐心。他已知道,先生同他说了这次请他下山的原因,他是答应了的。不过,他也要求,得让他先观察观察,再作计较。正因为如此,他才一直未曾催促过他。可是,现在,他决定要有所行动,以便能加快事情的进展。
这一天,天行来到正静坐在草地上的禅师身旁,见他已发现自己的到来,天行笑着说:“禅师,我以前看到过一则故事,讲的是佛佗割肉喂鹰。这让我有诸多不解,却无人可问,不知能否请教。”见禅师点了点头,天行说:“人有肉几斤,世有鹰几头,割肉喂鹰,虽显大慈,不也很谎缪么?”
“你能告诉我,鹰是食肉,还是食法么?”
“食肉”
“那佛佗是渡人,还是渡鹰呢?”
“渡人”
“那人是食肉,还是食法呢?”
短暂的犹豫,天行认真的说道:“食法”
“肉有尽,法又怎有尽。割肉喂鹰,虽不属实,其意却深远,又怎是可以用平常的方法理解的。”
“古有大才,吾今见之,甚是荣幸。”对于天行恭敬地行礼,禅师仍旧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就不再言语。
“禅师,你来这里已有一段时间,你觉得他们还有哪些方面不足呢?”
“古人常说‘取其精华,去之糟粕’,你觉得这个方法怎么样?”见他转身,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天行认真的说道:“这正是我们一直在做的。”
“不知,你钓过鱼么?”
“当然”
“那如果有人告诉你,他不让鱼儿咬到钓钩上的诱饵,就能钓到鱼,你信么?”
“不信”因为他知道,要想钓到鱼,又不让鱼儿吃到饵,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既然你不信他的话,那你为什么会信古人所说的那句话?”见他依旧不明白,禅师接着说:“要知道,事情有好的一面,也定有不好的一面。只想得到事情好的一面,拒绝事情不好的一面,你觉得这可能么。若可能,那岂不是说一件事情可以只有好的一面,没有不好的一面。当然,我们可以将好的一面无限放大,将不好的一面无限缩小。可即使如此,不好的一面仍是存在的,虽小,但仍可聚少成多,成大患。你要相信,扁鹊的医术虽高,却是不能让死人复活的。你们先生虽强,也是不能把不可能变成可能的。现在,你却在做这不可能的事,不是很有趣么?”禅师的笑容让天行彻底呆住,脑中也是一片混沌,不知该如何反驳。
“当然,这并不是说你们错了,只不过有些事情让你们忽视罢了。而且,现在情况也不是很严重,不然,你们先生早就自己动手了。”禅师的声音惊醒了一旁的天行,当听到先生竟也知道这事时,他更加的疑惑。“我不明白,先生既然早就发现了,为什么从未对我们提起过?”
“因为即使提前告诉你们,也是不能避免的。如此,自然是不说为好。当然,这并不是说他对此弃之不顾,不然,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直视着禅师,天行心绪万千,难以平静。
“可是,我不明白,糟粕若留之,是祸非福。现在,又不能去之,如此,究竟该怎么办?”
“是的,不可否认,这些糟粕大多无用,甚至可以说是有害的。但是,淤泥尚且能生莲,糟粕自然也是有可取之处的。只不过,它含有太多的负面情绪,若直接吸收,又不能将之消化,是会很危险的。因此,我来这里,要做的就是这些。”
“既然禅师已经知道要做什么,可为什么还迟迟没有行动?”
“因为我在等,等我了解我所要知道的时候,也就可以开始行动。”禅师的语气依旧很平静,似乎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这样呀,不知禅师想知道些什么,我对这里还是比较了解的,或许能对你有所帮助。”
“是么。”禅师不置可否的看了看他,说:“那你能告诉我,他们都相信什么,拥有什么,又想要什么吗?”察觉到他似乎并没有听懂,禅师补充道:“你要知道,若一个人相信自己所拥有的,就足以得到他所想要的。我要想破解整个问题,也只有从这方面下手。”
“禅师,先生请你来这里,是想让我们都学佛么?”
“不,并不是这样的。”禅师摇了摇头,说:“他之所以请我来,只是因为他认为这样做能对你们有所帮助。”
“帮助”短暂的沉思,毫无收获的徐进不解的问:“什么帮助呀?”
“你爬过山么?”禅师没有直接回答他,笑着问道。
“当然,我家就住在山上,怎么会没爬过山。”看着满脸兴奋的徐进,禅师接着问道:“那你觉得上山容易,还是下山容易?”
“嗯,下山困难些。因为我每次上山的时候,都只盯着山顶看,脚下的困难是丝毫也不能阻止我前进的脚步的。可当我下山时,看向山下,反而会让我有点害怕。而且,我爬得越高,这种感觉也就越是强烈。因此,下山时,我盯着脚下的路不敢放松,可即使如此,也常常被拌倒。因为上山时,我只顾着山顶,全然不顾脚下的路。如此,下山时,自然也就找不到上山的路。”
“你说得很好,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禅师满意的点了点头,说:“你们知道么,现在的人要想成功不难,可若想始终保有它就很困难。正如你们常听到的,那些诸多后悔的话,大多是因为他们得到却又不懂得珍惜。之所以会如此,你们可曾想过这其中的缘由么?”见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此不知所措,禅师接着说:“得到却不珍惜,是因为不想,还是不能。若不想,当初又为何要去得到它,难道说是当初的自己错了;若不能,那就更加有趣,能得到却不能守护它,这是什么道理了。”
“尽管很不愿承认,但事实确实是如此,正如古人常说的‘打江山难,守江山更难’。因此,对于困难的事,又是不能避免的事,自然越早开始越好的。”
“不能避免的事,禅师,我不懂?”
“不下水,也就可以不去学习游泳的技巧,这可以说是能避免的事。但是,人可以不生活么?”
“不能”避开禅师的目光,他轻声说道
“是的,人不能不生活。如此,如何面对生活,也就是人不能避免的事。既然不能避免,那自然是要早做准备的。虽然你们的生活才刚刚开始,但在你们之前,已有无数代先人度过他们短暂而又漫长的一生。在他们中,更是有不少贤人圣者在时间的长河中留下自己的印记。如此,有了它们的你们,又怎可说自己还不了解生活。可了解它却对它无动于衷,这又是为什么?”
“当然,这并不是你们的错,你们还小,也就力不从心。现在,你们知道,你们先生请我来这里干什么了吧。”
“哦,师兄已经准备好了。”这一天,禅师找到先生,言说一切都可以开始了。对于先生的寻问,禅师轻声说道:“不,还没有,但也可以开始了。”
“也是,想来,孩子们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很高兴的。”
无视先生满脸的笑容,禅师直视着先生说:“你就不想问我些什么吗?”
“这件事,师兄比我更善长,我又为何要做那画蛇添足之人。”
“很高兴能站在这里,同你们见面。在之前的一个多月里,我们都已认识,也彼此有所了解。那时,你们有人问我,都会教你们些什么,好提前做些准备。在这里,我可以告诉你们,其实,我教你们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是否能明白我为什么要教你们那些。也就是说,你们为什么要学习我所教给你们的。因为只有当一个人真正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拥有一样东西时,才可以说他已找到力量的源泉。如此,有了力量的他,再外加足够的耐心,事情要想成功也就容易很多。”
“因此,你们要做的,并不是去学会我所教给你们的方法。因为方法何止有千万种,又岂是都能学会的。你们要做的,是借助这些方法,去寻找最适合自己的方法。因为一个人的精力终是有限,如果选择的方法不适合,就会耗时费力且收效甚微。这不是你们先生愿意看到的,因此,他把我请来,为的就是让你们能更好的找到属于自己的方法。”
“那么,禅师,我们如何才能寻找到适合自己的方法?”
“这个么,正如我刚才所说,我教你们的一切都是为让你们能更好的寻找到适合自己的方法。同样的,你们之所以要寻找最适合自己的方法,是为了能达到一个目的。什么方法能让你们更快更好的达到这个目的,我们就可以说,这个方法是最适合你的。”
“目的,是什么目的呀?”
“你们看到过悬于两山之间的木桥么?”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禅师反问道。
“看到过”
“你是否听说过,有人把我们的人生比作一座桥,所有的人都争着往前挤,希望能早点到达桥的另一头。至于桥的另一头有什么,没有人知道,可人们依旧无所畏惧的前行,或许是出自本能的渴望吧。当然,这并不是我们所要讨论的,我们要讨论的,是那些正在过桥的人们。可以这么说,当你们从学校出去之时,就是上桥之日。桥上虽有无限风光,却也暗藏凶险,不然,又怎会有那么多不幸的人。可是,现在的人,大多艺高人大胆,无所畏惧,也不管自己是赤着手,还是空着挙,上了桥再说。虽说桥一定是要上的,但并不是说早上就一定比晚上好。早上桥,虽然可以早点发现桥上的变化,却也失去一个很难再有的机会。这个机会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你们如果有人想要取得大的成就,若能抓住它,是会事半功倍的。”
“你们应该都知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这首诗吧。”是的,他们当然知道,甚至可以说是倒背如流。
“诗的意思,我相信你们都是知道的,可你们是否曾想过,人生若真的是座桥,那桥真的就是人生的真面目么。就是说,人生的真面目或许是一种与桥特性相似之物。虽说这只是种假设,但并不是说不可能。很早以前,就有人发现这种假设。于是,他们站在桥头,凝视着桥的另一端,目送着身旁的人们毫不犹豫踏上了桥。他们,依旧站在桥的一旁,沉默不语。直到有一天,他们睁开双眼,此时,桥还是桥,但他们已看不到桥下的悬崖以及湍急的流水。如此,也就可以如覆平地。可是,还有一些人,依旧不满意。待他们再次睁开眼时,不知何时,桥已到他们脚下。从此之后,脚在哪里,桥也就在哪里。如此,也就可以说是真正无忧了。”沉默,久久的沉默,整个教室只能听到起伏不一的呼吸声。
“也就是说,你们若在大学毕业之前能忘记桥下的悬崖与流水,那我就很满意了。至于后面那一步,你们只要知道有那么回事就行了。”
“可是,禅师,要忘记就得先看见,既然看见了,又怎能当作没有看见?”
“是呀,虽然我们常常忘记一些东西,但大多都是暂时的。如果有所提醒,是仍可以记起来的。而这,就是事情的难处。但是,事情虽难,可并不是说就无解。至于如何解,这也就是我以后要教给你们的,又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了。正如同饭得一口一口吃,事情得一件一件做,咱们还有时间,也就可以慢慢来。”
这时,禅师把早已摆放在讲桌上的一叠纸张递给身旁的徐进,让他把它发下去。当拿到纸张时,孩子们才发现,这上面印着一个故事。
日本亲鸾上人九岁时,就立下了出家的志向。
他听说慈镇禅师精通禅理,就费了好大的劲打听到他的住址。来求见他,诚恳地说道:“师父,我要出家,求您为我剃度,收我为徒。”
慈镇禅师慈详而惊异地问道:“你这么小个人儿,为什么要出家呢?”
亲鸾回答道:“我虽然今年只有九岁,父母却早已去世。我因为不知道为什么人一定要死亡,为什么我一定非与父母分离不可。听说学会了禅,就可以解答这些问题,我一定要出家。”
慈镇禅师非常嘉许他的志愿,爽快的说道:“很好!小小年纪有这样的慧根,很难得啊!我愿意收你为徒。不过,今天太晚了,待明白一早,我就亲自为你剃度吧。”
亲鸾听了,不以为然地反驳道:“师父,既然答应了我,为什么不马上给我剃度,而要拖到明天!明天会出现什么情况谁知道了,我年纪无知,不能保证出家的决心是否可以持续到明天。而且,师父你那么大的年纪,你也不能保证是否明天早晨起床时还活着呀。”
慈镇禅师听了这话以后,不但不生气,反而拍手叫好,满心欢喜的说道:“说得太好了,真让我老头子大开眼界。你说的话完全没有错,现在,我马上就为你剃度哟。”
于是,慈镇禅师真的马上为亲鸾剃度,正式收他为徒。
“这个,就是这次的课外作业。你们写一篇关于它的文章,字数不限,只要是你们由此想到的都可以,因为我想知道你们都在想些什么。”
时间的流逝总是悄无声息,让人难以把握。转眼间,又到周末,禅师的身影准时出现在教室。短暂的凝视,禅师笑着说:“你们的文章我都看过,写得不错。现在,你们有谁愿意同身旁的伙伴分享一下自己的感想。”
这时,李杰站了起来,说:“在我看来,亲鸾上人是一位天生的演讲家。他成功的把握住韩非在其著作《说难》中所说的技巧‘大凡游说的困难,不是难在我是否了解情况有理由说服对方;又不是难在我的口才难以阐明我的思想;又不是难在我是否敢纵横驰骋,畅所欲言。大凡游说的困难,在于了解游说对象的心理,能够用我的话打动他。’。他看似随意的说出自己的不幸,父母早逝,孤苦无依,就让慈镇禅师难以把他拒之门外。因为人的天性中都是怜悯弱者的,更何况慈镇禅师还是佛门中人,更是慈悲为怀。如此一来,亲鸾实现自己的愿望,成为慈镇禅师的徒弟,也就顺理成章。”
禅师笑着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早已等待多时的文丹丹起身说:“我认为慈镇禅师之所以收亲鸾为徒,是因为他有一颗赤子之心。按照佛门中人的说法,也就是拥有极佳的慧根,而慧根的优劣是禅宗收徒的首选,这可以从禅宗四祖收五祖为徒中看出。‘话说弘忍小时是个神童,在他七岁的时候,在外面玩,遇到了禅宗四祖道信。道信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小子有慧根,就走过去问他,“小孩,你贵姓啊?”弘忍说:“姓倒是有,但不一般。”道信说:“哦,那是什么?”弘忍说:“佛性”佛性的性,当然不是姓氏的姓,弘忍这是利用谐音玩文字游戏,但禅宗就喜欢这一套。于是,道信也用了一个同音字,问道:“难道你自己没有性吗?”弘忍说:“性空”道信一听,这个不得了!这是肉身菩萨!就跟弘忍的父母商量 ,把弘忍收做自己的徒弟。’。从中可以看出,慈镇禅师会收亲鸾为徒,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们应该明白,一个九岁的孩童所知道的是很少的,不足以辩别是非对错。亲鸾听说慈镇禅师好,就去拜师,最终成了亲鸾上人。但我想说,亲鸾的成功不仅是因为他的努力,更重要的是,他是幸运的。幸运的听到一句真话,让他选择一条正确的道路。如果当初他听到的是句假话,那他还能成为亲鸾上人么?”高尚的发言让他们耳目一新,也让他们开始注意这个被自己所忽视的信息。是的,亲鸾是幸运的,可如果他身处现在这个信息时代,那就不好说了。
“我认为慈镇禅师是位有大胸怀的人,面对九岁孩童的无礼顶撞,他不怒反笑。可见,有大智慧的人都是有大胸怀的。书上曾说,我们应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这样可以看得很远。可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不是站在他们头上,这样不是可以看得更远么。以前,我认为这是不敬的。现在,我突然发现,或许我们认为的不敬,却是对他们最大的尊敬。因为他们都是有大智慧大胸怀的人,如此之人,定有大追求。可以想像,能称其为大,定是不一般,也就极其耗时费力,甚到于要花费数代人的努力。这时,他们最大的希望不是得到世人的称赞,而是见到有人走完他们未曾走完的路。如此,即使他们已然身死,但他们的精神却烙印在这人身上,以另一种方式,继续前进。”
这次,禅师动容,认真的说:“你说得很对,不过,你还得要有实力。不然,那可就是罪过。”的确,圣人的头可不是谁都能够站在上面的。对于禅师善意的提醒,张谦认真的点了点头。
“很好,你们的表现我很满意。不过,今天的主题可并不是它。既然你们已经热完身,现在,就让我们来谈谈它。”
镜子,是随同禅师一同出现在教室里的。只不过,禅师对此只字未提,孩子们自然就没有在意。只是以后,孩子们进教室时,都会不自觉的照照镜子。或是对镜子中的自己挥挥手,或是对着这个并不怎么熟悉的面孔笑笑,除些之外,也就无人问津。不过,当有一日,镜子不知让谁画上一张丑恶的鬼脸。此后,孩子们连最后一点同它嬉闹的心情也没了。因为一看到它,就让他们心烦意乱,甚是恶心。可是,这也引起一些有心人的注意。虽然没有发现什么,但也猜到这其中肯定隐藏有什么,只是自己一时没有看到。
此时,禅师说到它,更加肯定他们心中的猜想。只不过,他们仍有疑惑,不明白禅师究竟想告诉他们什么。
“我相信,你们都已经注意到它前后间的变化。不知,能否告诉我,你们有什么感觉?”
“禅师,之前我们之所以喜欢照镜子,是因为镜面整洁,能让我们看到各自想看到的东西。可是,现在,镜面画有一张丑恶的鬼脸,让我们难以再看到其它的东西,也就对它置之不理。我一直在想,同一样东西,之前喜欢,现在却不喜欢,这是为什么。我认为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之前镜面整洁,可以映照万物。现在,只能在镜子上看到鬼脸。不过,有个问题,直到刚才,我才找到答案。”注视着禅师,他想从他的目光中发现点什么。可禅师依旧很是平静的看着他,让他难以有所收获。
“我也曾想过另一个问题,摆在我们面前的,为什么是面镜子,而不是其它的。就在刚才,我突然记起神秀禅师的一首偈‘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这让我想到,你想告诉我们的,或许与‘心’有关。如此一来,后面的事也就简单了。我们的心不应有所执著,执著了就会出现偏执,犹如画有鬼脸的镜子,让人再也看不清其它的一切。应像明镜一样,不留一物,方可映照万物。”只见张谦走上讲台,拿起放在讲台上的黑板檫来到镜子前,把鬼脸擦得干干净净,才笑着对禅师说:“如此,不就可以了么。”
“好!好!好!”禅师笑得很灿烂,但瞬间又露出严肃的神情,说:“不过,心可不是用黑板擦能擦干净的。在今后的日子里,我会教你们如何擦拭自己的心。因为只有心清澈明亮了,才能真正看清楚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