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加索山谷行旅——《当代英雄》(节选)

2022-12-12  本文已影响0人  路人甲_9342

进入山谷正是黄昏后,

奥塞梯车夫扬鞭催马走。

白雪皑皑山脊落日余晖冷,

午夜前得爬上科伊尔沙乌尔山头。

万仞峭壁葱翠的常春藤微微泛红,

黄色悬崖上雨水划出道道壕沟。

积雪的金色流苏高高垂下,

阿拉格瓦河银练般在山谷奔流。

车停在山脚一家小酒馆前,

二十来个山里人嚷嚷不休。

秋天的地上已结着薄冰,

这座山还有两俄里路要走。

总共雇了六头犍牛和一些奥塞梯人,

一人扛箱其他人吆喝在犍牛后。

车后有一位戴长绒帽的五旬汉,

嘴里叼着一个镶银的烟斗。

一身军官常礼服没有肩章,

黝黑的脸是外高加索太阳的彩釉。

矫健的脚步与他花白的胡髭不相协调,

勃勃朝气的神态羞煞犍牛。

我走到他身边躬了躬身子,

他回我一躬,嘴里吐出烟团一大口。

我问他是不是到斯塔夫罗波尔去,

他说正押送公物往那儿走。

我说这么重的车四头牛拉着犹如儿戏,

我那辆车空空的却要六头牲口。

他狡黠地一笑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

说这些刁民哪怕你套二十头牛。

只要他们吆喝自己的号子,

犍牛就一步也不走。

我问他在这里服役多久,

他说来时是少尉升了两级已有年头。

在山顶上我们看到了积雪,

太阳转瞬西沉,黑夜紧跟在后。

山虽已不那么陡峭,

但是毕竟在山里走。

凭借雪光路径轻易可辨,

我吩咐箱子放车上,用马替下犍牛。

峡谷涌出波涛般的浓雾,

奥塞梯人围上来闹闹嚷嚷向我讨酒。

上尉声色俱厉大声一喝,

他们便立即散去如鸟兽走。

离驿站还剩一俄里来地,

四下悄无声息,左边深邃的峡谷黑黝黝。

前方和峡谷对面千沟万壑纵横交错,

常年积雪层层覆盖着深蓝色山头。

山上留有最后一抹晚霞反光,

最早几颗星星已隐约在天空闲游。

有一处雪下露出几棵小灌木,

上面连一片飘动的枯叶也没有。

疲惫不堪的三匹驿马打着响鼻,

俄罗斯铃铛忽紧忽慢叮当响个不休。

上尉伸手指着正前方高耸的大山,

说咕德山两侧白云轻柔。

山顶横着一团浓黑的乌云,

明天是晴是雨还真看不透。

已经看清驿站和四周山民的房顶,

眼前有让人感到亲近的火光等候。

峡谷狂风怒号又下起小雨,

刚披上毡斗篷鹅毛雪又来问候。

上尉懊恼地说只好在这里过夜,

暴风雪天气翻不过山头。

驿站没客房还有山民平房,

摸索着进去就撞到一头母牛。

我不知该朝哪边走,

这里羊在哀叫,那里狗吠个不休。

旁边闪过一点影影绰绰的光亮,

让我走进另一个窟窿里头。

房顶架在两根熏得乌黑的柱子上,

平房里挤得连缝隙都没有。

房子当中一小堆火噼噼啪啪响着,

冒出去的烟又被灌进来的风顶回头。

许久看不清周围的东西,

我们凑到火边抽起烟斗。

火堆旁坐着两个老太和许多孩子,

一个格鲁吉亚人皮包骨头。

个个身上都是破衣烂衫,

铁壶悦耳的咝咝声又添乡愁。

他们一声不吭愣愣地看着我们,

上尉说他们什么教育也不配受。

卡巴尔达人或车臣人还会拼命,

哪怕赤身裸体,落草为寇。

这些奥塞梯人没有血气,

身上见不到一把地道的匕首。

我问上尉在车臣待了多久,

他说在那要塞守了十个年头。

从前出了要塞围墙走上百步,

就会有个蓬头垢面的小妖在那等候。

你一愣神儿不是套住你的脖子,

就是枪子儿钻进你的脑后。

我说看来您有不少稀奇遭际,

好奇心使我对这个话题难舍难丢。

说着他捻起左侧一绺胡髭,

低头陷入沉思很久很久。

这时茶煮好了我倒上茶,

他接过茶杯呷了一口。

我问要不要添点罗姆酒,

他说发过誓不喝酒。

还是少尉时有一次喝得晕晕乎乎,

夜里警报响赶到阵前被骂得狗血淋头。

他说切尔克斯人灌多酒就动武,

有一次他紧跑慢跑才算逃走。

他给烟斗装满烟深深吸了一口,

当年带着一个连在捷列克河对岸驻守。

有一回秋天来了一支粮草运输队,

队里有位军官是个二十五岁青头。

一身戎装报告他奉命留在我手下,

细高白净可见他到高加索没多久。

我说以后你多少会感到闷得慌,

不过你可以把我当朋友。

干脆就叫我马克西姆·马克西梅奇,

脱去戎装戴个便帽就足够。

我拨了套房子让他搬进要塞,

除了脾气有点怪,小伙子出众属一流。

天阴雨湿手脚冻僵直打抖,

他一整天狩猎在风口。

房间里风吹护窗板响,

他哆哆嗦嗦脸色苍白魂不守。

与野猪对峙几个钟头不吱一声,

有时开口让你笑得弯腰不能走。

他叫葛里戈里·毕巧林,

我看他贵重东西应有尽有。

(2022.12.12.11:31.初稿,原作莱蒙托夫,原译刘文飞4043字)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