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雨，那绿

谷雨将过，春寒渐逝。先是淅淅沥沥滋润了生灵万物的连绵春雨，紧接着又是灰灰蒙蒙连天的压顶乌云。城市里，山峰上，远处的天，是灰灰沉沉的，远处的地，是朦朦胧胧的。天地间一片混沌，草丛中悬挂着滴落又新凝的水滴，一切都显得湿湿的、凉凉的。人躺在被窝里，就像是梦游在阴雨蒙蒙的雨里。

在我的宿舍里，冷冷清清，昏昏暗暗，天地间的阴沉仿佛都装在我那冰冷冷的房间里。屋外点点滴滴下着冷雨，宿舍的天花板上也同样映着朵朵乌云。雨在窗外的铁皮屋顶上淋淋沥沥，雨在我宿舍的铁盆里滴滴答答的回声里。我明知躲不开这冷雨，索性就裹着那拂不去的阴沉潮湿，在屋里窗外雨里应外合的回声里，探寻着雨的奏曲。

江南的春雨到底还是太安静了，给人的意境就像是着旗袍的美女子撑着纸伞游离在深深浅浅、宽宽窄窄的长街短巷里。不似中原家乡的春雨，洋洋洒洒滂滂沱沱间不时划过两虬耀眼的闪电，炸几声摄人心魄的惊雷。只这一瞬，就注定着大地青青，万物欣欣了。相比之下，江南的春雨不声不响，就那么流动着杏花瓣、桃花瓣直直地下着。好则好看，但总觉得少那么一丁点春雨该有的热闹，不免有点阴沉沉的了。

行走在这阴沉沉的街道中，思想也难免受到天气的影响，为之阴暗下来。整整一天，眼前的空气都似乎充斥着粘人的伤感，举手投足之间都自认为是深沉中透着忧郁。好久不曾伤感了。记得十七八岁时，许是青春年少，幼稚的思想依附着轻狂的远大理想，在这陌生的社会中乱窜着，稍有不如意，撞了墙，就感觉世界一片黑暗。伤感也就随之而来，伤着生不逢时，感着怀才不遇。其实都是狗屁！好在青春的好处就是可以不断的成长，就犹如那春雨中稚嫩的竹笋，一茬接着一茬，在年年复年年的春雨中，变得愈发坚韧挺拔。

我感怀着过去，失笑之余，又迷茫在当下的生活中。虽然没了当初的稚气，但却多了些俗气；虽然没了当初的轻狂，但却多了些顾虑；虽然没了当初的冲动，但却多了些疲惫。杏花春雨犹如是，江南小城犹如是，只是曾经的那个谭跃，却消失在一场又一场的春雨里了。心中的那熟悉的伤感之火，探不到又吹不散，我知道最终还得用酒来浇熄它。其实伤感也并不总是负面的，最起码它可以让人静下心来思考一些实在在的问题，虽然思想过于消极，但比之自欺也没什么不好。

立夏刚过，天就开始渐渐热起来。先是闷闷的热，再是燥燥的热，再后是火辣辣的热。天炎炎地炙炙，人在其间，就如同蒸笼中的鱼肉。这是个闷热的午夜，红彤彤的夜空中看不到星星月亮。时针刚过十二点。手拿着新买的江小白，行走在闷热无人的马路边上，望着瓶上的小句，心中更为失落：

“孤独

不在山上而在街上

不在房间里

而在人群里”。

我确认着我的伤感是源自于孤独。孤独啊孤独，它不同于孤单，孤单是有人陪在你身边时你就不会再感到孤单。而孤独则是即使有人陪在你身边你仍然感觉到孤独，相反，陪在你身边的人愈多，孤独的感觉反而会愈加厚重。至此，我愈发地伤感起来，漂泊的这几年，身边的人来来往往、走走停停，以致后来连个能陪在身边的人都寻不到了。其实这也有我自己的一点原因，我生性喜静，所以在旁人看来不免显得孤僻，又极厌恶世俗的虚伪，所以又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如此而已，深知天性使然，非我之过，如是，也懒得去改过了。想到此，不免有些感叹，于是在朋友圈发了这么一段话聊表心怀：

两个人喝酒，且斟且谈，酒愈醉，情愈浓。三五人喝酒，把酒言欢，你来我往，直喝到月静人眠。一个人喝酒，举杯却无言，喝的不是酒，是孤独。浅尝一口，缓缓入腹，酒味不在，孤独的滋味，一口浓过一口……

从热闹到孤独，人总需要一个过程。

再来说说我的小盆景，我感觉有必要为它写点什么。那是去年在超市里买的，——一株不大的发财树，约有十五公分高。树杆就像是婴儿的手臂一样粗细，并有着像臂弯一样的弧度。我不记得这样做是出于何种打算，许是想使它具有某种更深层的禅意，亦或是想在它身上寄托某种情感吧。我在它的树杆上栓上几圈红线，不曾想却使它原本光秃秃的躯干别有一番美感。我想这就足够了。棕灰色的树杆顶头有两个分杈，但都被商家刻意地截去了。可这并不能阻挡住生命的生长，在那两个分杈的周围又各侧生出两枝嫩茎，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很具有观赏性，让我不禁感叹生命的伟大来。

买它的理由是很简单的，只想着也该给我的床头增添一些活的生机来了，毕竟在我那昏暗的宿舍里，一切都显得太过单调太过阴沉了。我渴望着那一叶象征着生命的绿色到来。

偌大的宿舍里只住着我和另一个同事，一人一间屋子，倒也落得清静宽敞。我把两个有着上下铺的单人床并排放在一起，我睡在上铺。另一张床的一头用来堆放书籍衣物之类的，另一头放着一张淡蓝色的小书桌，桌上摆放着钢笔、稿纸和字典之类的杂物。我把那棵发财树放在那张书桌的一角，小桌的蓝，嫩叶的翠，浅蓝淡绿，相托相衬，远观近望，自成风景。有时看书看累了，就转过头眯着眼睛看它一会。望着它那不断舒展苍翠的绿叶，看着它在我的呵护下一天天的茁壮生长，眼睛舒适之余，心情也为之舒畅起来。

我知道它是喜爱阳光的，我也同样如此。可我那宿舍的西墙上，虽则开了一扇小窗，无奈屋里阳光依然暗淡。它的嫩叶就像是向日葵一样，总是向着阳光相对充足的方向生长。那些阳光照不到的树叶，则显得相对娇小虚弱。无论我怎么摆放它，总觉得有些别扭，它追求光明的坚定的态度更使我自愧不如。

我总觉得把它买来陪着我有点委屈了它，以至于连最起码最廉价的阳光都无法满足它。我这样说也不是不无道理的，由于工作的原因我的生活规律重点只在夜晚。一觉醒来，起码日近晌午了。匆匆洗漱一番又上班去了，哪里还有功夫顾得上它？但我又不愿委屈了它，所以每到日近黄昏，工作之余时，我都会回到宿舍把它搬到宿舍后面的小巷里晒晒太阳。这是个颇为安静明亮的地方。小巷的那一面是一户院落十分宽敞的人家，园中的围墙边植有一棵桂树，常年青翠，树荫如盖。

把它放在阳光充足的墙角，看着它那叶子的倩影影影灼灼地映在墙上随风舞动着，我知道它是在为光明欢呼雀跃。我且任由它去，自己搬一张小凳子坐在桂树的树荫下看些闲书享受着属于自己的清欢，只在偶尔抬头看它一眼。不觉中，不知道耳边远去了多少老人蹒跚的脚步声，也不知道耳边回荡着几多小商小贩的叫卖声。眼前的白纸黑字一页一页地变动着，方块字里的世界真实的在我脑海中演绎着。再次抬起头看时，我和它俱湮没在夕阳西下暗红色的余晖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