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生活很慢,我只是恰巧路过。
01
在居民安置房的街边,三个老太太靠墙坐在小板凳上。其中两个双手插在袖口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儿和车子,另一个拿着针线,眯缝着眼穿针引线缝补衣服。她旁边的那个小篮子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了,黑色藤曼的做成装针线的小篮子,精致可爱,磨得发亮,篮边上镶嵌着的布发白,远远望去像一件古老的艺术品。
这位老太说,孙子这衣服前几天不小心挂了个大窟窿,他妈非得让扔了买件新的,这衣服好好的扔了多可惜,我就给拿过来补补好让孙子继续穿。
多好的衣服啊,要搁以前都稀罕的不得了,现在...唉。
你给他补一个大补丁,小家伙还会穿吗?小孩子都知道好了,哪像我们那时候!
另外俩个老太说着,继续看着眼前经过的人儿和车子,可那老太还继续缝补,眯着眼睛依然很幸福开心的样子。
她们的眼前是开发区林立的高楼,整洁光亮的建筑材料,精致华美的外观。
她们的身后是早已被开发商摧毁的房屋,黛青的砖瓦,干黄的木头,坍塌的堆积在坑边,又被一些垃圾覆盖,成了一堆堆的废墟。
三幅景像如同幻灯片一样在我的眼前重复放映,但我在第一幅那里按下暂停键,相比之下,这三个老人更显得生动,亲切。
因为她们过着具体而仔细的生活,那是过去的生活。
而我也只是路过了这样的生活。
02
春末夏初,地里的麦子将要收割,他们事先割掉一小部分未全熟的麦子,做出一片平坦的空地,那时候没有拖拉机什么的,有的只不过是些人力罢了。
于是他们先用犁子犁掉麦茬,再用牛拉着石磙不停地转圈,或者是几个壮实点的男人拉着架子车碾,一圈,十圈,二十圈的打磨平坦,我们那的俗语叫做“造场”(cao chang)。
“场面”打好后,开始收割。
早晨两三点就下地割麦子,累了就坐在太阳下面歇会,渴了就去井边打点水,饿了就啃点家里带的干粮,晚上十来点才下地回家。
收割完的麦子放在场面里,不停地用人力或畜力碾,翻翻麦,反复的碾,一遍,十遍,一百遍。直到麦秸压扁出现枝节,直到麦穗上只剩下麦皮,再由家里的老人一根根的翻看有没有遗漏的麦粒。
每年家里收麦,父亲都会嚷奶奶。因为她总是一大早四五点起床收拾那些被父亲倒在外面的麦余,她一一撮到簸箕里,一遍又一遍的簸,一遍再一遍的捶打,哪怕忙活一天捡不到五斤麦子,她都很开心很满足。
03
缝补衣服的碎布,也是长的短的大的小的一一量准再裁剪,补烂的那个小洞不多不少的正好,剩下的哪怕只有指头那么大,都要留着补补袜子什么的。
要是家里小孩子的衣服小了,就留给下一个更小的穿,要是没有小孩子了,就拿两件小衣服合起来做一个衣服来穿。手巧的母亲或许会在哪个布丁上绣一朵小花,哄哄孩子开心。
可家里那么多的小孩子,能有衣服穿就很不错了,哪里还讲究款式好不好看之类的。那时候常说的一句话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而现在的我呢,总是嫌自己的衣服过时的快,总嫌自己的衣服款式不好看,偶尔相中一件衣服过了一段时间又不穿了,就慢慢搁置,直到扔了的时候,我妈都会嘟囔好几天说我不珍惜她的劳动成果。
是啊,我整天买买买,穿穿穿,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什么样子的款式和颜色,要是真让我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我觉得应该是:看今年流行什么样子的颜色和款式吧,我可是个跟着时代走的漂亮小妞!
04
在我八岁的时候,姥姥常常收集一些易拉罐。那时候用易拉罐包装的食物也只有健力宝啤酒了,而喝啤酒也只会在麦忙秋收的时候,并不是像现在一样可以随时去超市买,喝什么样的口味,选用什么样子的牌子,货架上都有,喝完了的瓶子也是随手扔到地上。
可姥姥总是攒着这些易拉罐,都要攒上四五年才能用的上,家里哪个铝盆坏的不能用了,就掂着这些易拉罐到集市上道成一个新的铝盆,放在厨房里盛放重要的东西。
就这样,小心翼翼的使用也不会坏掉,可以用好几代人。
05
每年夏季,姥爷总是喜欢坐在屋檐下研究几把伞,这些伞大多已经坏掉,或是伞降断折,或是伞布磨损漏雨。
姥爷生的一双巧手,喜欢倒饬一些旧东西,他拿着钳子,剪刀,甚至针线,把折了的伞降对调,把破损的伞布裁剪一些,再把它们相互贴合,补得平平整整,做的有模有样。
“哗啦”一下自动撑开,我俩各自穿着胶鞋,他背着我的小书包牵着我的小手,送我去学校。带我走过风风雨雨,从来不嫌累。
姥爷时常用一些纱布打磨生锈的伞降。
于是,我也养成好习惯,在每次撑完伞后,在雨过天晴的日子里晾上一天。
06
有次我放假回家的时候,父亲骑车带我路过河堤。我见一位近七十岁的老爷爷往大竹筐里装树叶,哗哗啦啦的晒干了的叶子让人心生欢喜,老奶奶拿着小耙子不断的往一起拢,又不断翻晒着一些未干的树叶。
这个年代谁还会来捡些树叶回家用,都用了煤气,电饭煲,多方便。老人许是不会用,也许是怕浪费那几度电吧!
我记起我四五岁的时候,常和小朋友们比快:看谁捡树枝捡的又多又快。我们走在路上,跑到树林子里,甚至打听哪家人正在卖树。
那时候的柴火经常不够用,不能说不够用,是真的舍不得用。种树多的人家通常会在开春的时候为树木修剪枝叶,也经常攒着小木条过年用。往往那些柔软点的麦秸都会用来生火,用一些树叶当柴火,因为玉米芯燃得慢,就用它来煨火,给下地干活回家晚的人,留口热饭。
现在我每年回家,看到谁家烟穹冒烟,都觉得很亲切,我喜欢闻这些烟火味,每次都能感觉到真实的生活。但现在村子里已经鲜少人家门口堆放麦秸秆、玉米秆,也没有包装好了的玉米芯了,取而代之的是层层的红砖,一摞摞的石板,一堆堆的沙子和石子。
我走过那座安置房回学校时,看见一家面馆里围着三四个农民工边吃面边聊天看郭德纲的相声。
记起儿时的我时常端着饭碗,扎堆在邻居里面大口大口地吃饭,仰着脸听他们话家常。哈哈大笑的虽不知道聊的是什么,但总觉得可爱,总觉得很怀念。
07
时间不是冲淡了伤痛,也没有尘封记忆。
所以当一段段细小的片段被一个个不经意的事物偶然唤起,快乐或者伤感,都觉得是甜蜜的回忆,也总是让有锥心的疼痛,泪水就无法抑制的流了出来。
阳光慢慢的铺洒在大地上,暖暖的依偎着光,我默默祈祷:
愿仁慈的主,赐给我们一个快乐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