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蒹葭飞处》之十
文/图 一江
几个月前，老娘带着苒儿，上城去扯布料子，准备给她做身好衣裳。孰料，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十字街口，苒儿被一伙不明身份的人绑了，当时就被送往城西这处宅子，由一个门夫和一个老妈子照看着，晚间又来了一个小丫鬟，说是服侍陆苒儿的起居饮食。
苒儿由当初的恐惧和害怕，渐渐地变了不安。她不知道，是什么人将自己绑了来，也不知道即将要面对什么境况，但她可以料定，秀才兄长一定会着急万分，一定会吃不下睡不好，一定在满世界寻找自己！
苒儿初被关进来那几日，不言不语，不哭不闹，不梳不洗，不吃不喝，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急得那老妈子和小丫鬟一个劲地劝，可始终是无济于事。
这日，老妈子把放凉的饭菜，拿去重新热了又端到苒儿面前，暗暗叹了一口气，摇一摇头没说话转身走了。过一会儿来看时，那饭菜又凉了。
老妈子把凉饭又去热了端过来，看看左右无人，悄悄问道：“姑娘，姑娘知道，这是哪儿吗？”
苒儿大睁着疲惫且恐惧的双眼，摇摇头没说话。老妈子又问：“姑娘，喜欢这里吗？”
苒儿继续摇头。老妈子左右看看，悄了声接着问：“姑娘想离开这里吗？”
苒儿一听，使劲地点了点头，眼中充满了希望与渴求。
老妈子笑一笑，说：“那就吃饭！”
苒儿顿时万念俱灰，她刚刚费力坐起来的身子，一下子又重新跌倒回到床上。
“姑娘，听话，别老躺着，起来吃点吧！这都好几天了，多俊一个人儿，成啥样了！”
苒儿背朝外闭了眼躺着，无动于衷。
“姑娘，老丁头已经睡了，再过一会儿，我去打开门，你赶快走吧！”
老妈子突然换了极低的声音，爬在苒儿耳边悄悄说完这句话，拍拍苒儿肩膀，走开了。
苒儿闻听她说，浑身猛地一震，心里又是万分的感激。她挣扎着爬起来，想要下地，可浑身瘫软，胳膊腿都使不上劲，只能扶着床沿，瑟瑟发抖，她心里有些后悔了。她暗骂自己真是没用，连床都下不了，怎么逃！
老妈子走到近前，扶着苒儿坐起来，撩开她散乱的刘海儿，擦去她脸上的泥污，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压低声音说：“吃饭！不然，怎么出去！”
苒儿万分感激地点点头。几天以来，她没有掉过一滴眼泪，但此时此刻，她止不住泪如泉涌。
次日一早，苒儿一觉醒来，感觉自己精神了许多，但仍然少气无力。今早，她第一次允许小丫鬟侍候自己把头梳了，把脸洗了。
老妈子把饭菜端到了桌上，苒儿看见那饭菜，肚子里久违了的饥饿感觉，立马又回来了。她迫不及待坐下来，端起碗就扒那饭，一时又被噎住，唬得一旁的小丫鬟，一个劲给她捶着背说：“姑娘慢点吃，慢着点儿，喝口汤送一送。”
苒儿一边往嘴里扒拉饭，一边回过头来冲着小丫鬟感激地笑一笑。小丫鬟也乐了，开心地笑着说：“姑娘终于笑了，姑娘笑起来，真是好看！”
一连这几日，苒儿心情大好，再不似以前模样。老妈子也是喜在心头，每餐饭都轮换着花样烹调，小丫鬟更是精心侍候每日梳洗。
这日一早，苒儿起得稍退些，老妈子已将饭菜做好，摆在桌上。苒儿也懒得梳洗，端起碗就扒饭。
这时，就听院外有人叫门，接着就听到老丁头开门说话的声音：“爷，您回来了！”
“嗯！姑娘可曾小心侍候着？”
来人迈步进了院子，边走边问。
老丁头毕恭毕敬地跟在这人身后，小心翼翼地回话：“爷，您放心，好着呢。王妈妈和香儿侍候着，姑娘挺好的，这会儿，正在用早饭呢。”
苒儿也听见，院子里有两三个人的脚步由远及近，站在当院。她才不管是谁来了，爱谁谁！她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吃饭，吃得饱饱的，然后睡觉，美美地睡觉。
王妈妈和香儿也听见有人来了，前后脚都迎出去，在门口规规矩矩地向来人道个万福，低了头，口称：“老爷回来了。”
“嗯，王妈妈辛苦了！小香儿，你也辛苦了，累不累呀，姑娘一切可好？”
这人站在院子当中，并没有进屋。他和下人说话的语气，异常温和，一点没有老爷的架子。
王妈妈低着头，小心回道：“谢老爷恩典！侍候小姐，是老奴本分。”
小丫鬟香儿兀自烂漫，笑着说：“老爷，姑娘好着呢，正吃早饭呢！”
“好，好！”
来人连说两个好字，十分满意地看着小香儿，笑着从腰间摸出一对儿坠子，递给香儿说：“赏你的，好生侍候着姑娘！待姑娘吃完饭，请姑娘上我房里来，有话说。”
香儿接过坠子，万分高兴，只顾着把玩。一旁王妈妈立刻沉了脸，低声说：“还不跪了谢老爷赏！”
香儿猛地惊醒，就要跪了谢赏，来人倒背双手笑笑，温和地说：“免了！王妈妈，你太严肃了噢，孩子嘛，慢慢教给她，别吓着她！”
“是，老奴记下了。”王妈妈低了头，万分恭敬地回了一句。
“行了，你们都去忙吧。”
来人倒背双手，迈大步上台阶，撩门帘进了上房。
苒儿也不管别人忙闲，自顾自埋头将饭菜吃了个净光，抹一把嘴，然后开始收拾起了盘子碗筷，王妈妈慌忙说：“哎呦喂！这哪里是姑娘干的活，香儿，快来！”
“没事，王妈妈，这活，我以前在家时，一直干呢。”
就在这时，小丫鬟香儿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边跑边笑着说：“姑娘姑娘，还有一个人也一起来看你了，是个读书人模样，刚刚听到他在和老丁头说话，好像，要接您去什么地方。”
是秀才兄长吗？苒儿心中顿时狂跳不止，整个人突然愣在那里，两行热泪止不住夺眶而出。
“说了这不是姑娘该干的活，让我来吧！小香儿，快，侍候姑娘洗把脸，打扮打扮，去见老爷！”
王妈妈抢过苒儿手中的碗筷，麻利地收拾起来。
苒儿呆坐在梳妆台前，小香儿精心地给她梳理着那一头黑缎子似的长发。
这虽只短短几天，似乎倒比几个月还长！苒儿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秀才兄长！
住在这深宅大院，虽比那乡下草屋要富丽堂皇，一日三餐也有人侍候着，吃的用的，就更不用说了，比起草屋，要强上何止千倍万倍！
可苒儿，还是想回到那两间草屋！那草屋虽然没有这里这么干净，干农活苦点累点，可心里踏实！和大娘一起干活，听兄长摇头晃脑地读书，念诗，跟着兄长识字，三个人有说有笑，围坐一起，吃那半碗棒子面粥……
草屋里那段日子，是苒儿长这么大，最开心最无虑的一段时光！苒儿的心，早就飞回到那两间破草屋里去了……
苒儿突然站了起来，一把推开香儿，冲出院中一看，四顾却是无人！
她忍不住就在当院大声喊叫：
“兄长，兄长我在这儿，兄长，妹子在这里，你在哪……”
苒儿在院子里这一声声的呼叫，把个老丁头，王妈妈，香儿，一时都惊动了，都跑到了院子里，连刚刚进屋的老爷，也撩开门帘子，站在门口观望。
这时，西厢房门开处，走出来一人。此人白净面皮，三绺短须，鼠目微睁，身着一袭长袍，手摇折扇，笑意吟吟。
这人，苒儿认识，却不是她等着盼着呼喊着要见的秀才兄长，而是那个三年前就被何府赶走的管家，赖三！
老爷站在门口，看了一眼院子里的情形，没有说话，撩帘子返回了屋里。
赖三摇着折扇，慢慢走到苒儿面前，弯腰抱拳，施了一礼，笑着说：“大少奶奶，好久不见了，给您请安！您一向可好！”
苒儿心中，此刻早已乱作一团。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等着盼着的兄长没有来，而这个赖三，怎会也会出现在这里，自己被人绑了，难道与他有关？她知道，只要一有这个人在，准没好事！
“赖管家，怎么是你？我，我早已不是什么大少奶奶了！要找你们奶奶，你，你还得回府里找去！”
赖三一愣，没想到刚刚见了苒儿第一面，就吃了一颗软钉子！这丫头片子，一晃几年不见，更她娘的不好惹了。
他讪讪地捋了捋下巴上那几根短须，干咳了两声，仍然堆了笑容说：“大少奶奶，您出来得急，这么些日子，又没回去，府上且着急着呢，可不得了了，都炸了窝了！这不，传下话来了，太太命老奴，接奶奶回府呢。车马已经备好，就等您收拾停当了，这就侍候少奶奶回府！”
苒儿心里陡地一惊，好似倒有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瞬间就慌了。但她面上强装镇定，冷笑一声，昂起头说：
“是吗，是太太命你，接我回府？哼哼！赖管家，那府里，你还敢回去吗？”
苒儿把一双怒目，直直地盯着赖三！
这赖三觉得，面前的苒儿，确乎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童养媳妇儿了，她长大了！她眼睛里射出来的光芒，冷飕飕的，刺得他，心胆俱疼！
他脸色一变，恶狠狠地小声说：
“我是不敢回去，大奶奶，您不愧是女中豪杰，可你，敢回去吗？”
“你～！你要怎样？”
赖三这一问，让苒儿也无言以对，她不由动了怒，杏眼圆睁，恶狠狠地瞪着他！
赖三马上又换了一脸笑容，在苒儿面前来回踱着步子，缓缓说道：“大奶奶，噢不，陆姑娘，您且放宽心，再怎么说，咱们主仆二人也在同一个府里呆了十来年，情义还是有一些的，咱俩就别掐了，让别人看见笑话！我是不可能再为何家做事了，目前之计，咱俩应该，和衷共济向前看才是，您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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