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里的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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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我其实并不太想把这段经历讲出来，只是那个影子在我心里，总是难以忘却，我有时候甚至想，如果我当时没有亲人羁绊，没有责任要担负，我真想投身到那个阴暗的地方，好让我每天都能看到她。
我母亲去世得早，父亲常年在外，因为自幼无依无靠，我从没体验过任何温情。后来参加工作，在一个餐馆端盘子，又累钱又少，还总挨厨师欺负。
有一天，我的一位初中同学联系我，他叫黄大诚，当初在班里是成绩垫底的，但和我联系时，他说他当老板了，想让我过去帮他，年薪20万。
我当时都懵圈了，万没想到这个三差学生居然能当老板。因为出身农村，我当时对老板的认知仅是“超有钱、啥也不用干、生活内容全是吃喝玩乐黄赌”等认识。
当他联系我的时候，我立刻提出辞职，当时餐馆老板让我干满一个月再走，要不然这边缺人忙不过来，可要扣我钱的。我冷笑一声：“老子要去赚二十万了，你这破钱，自己留着养老吧！”
我平生第一次潇洒了一回，随后收拾行装买火车票去了黄大诚所说的城市，地址在这个城市的边缘区。
来到这里后，我赶紧给黄大诚发消息，之后等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就看到黄大诚和一个女子从胡同拐出来。
黄大诚穿着一身略显臃肿的西装，但他旁边的女人却是白色衬衣配牛仔裤，显得飒爽英姿，只是脚下却穿着一双皮鞋，显得有些不搭。待走得近了，我感觉更加惊艳，她简单地束着马尾，肤色白皙，红唇丰润，双眼明闪闪又面带微笑地盯着我，我几乎忘记呼吸了。
也不知多久，黄大诚的声音终于惊醒了发呆的我：“老同学，好久不见呀！”
我这才把目光转向我要投奔的“主角”，只是这一看，我就有些诧异了。他的衣服不但臃肿，而且有许多褶皱，就像是在谁家偷回来又压了两年箱子底儿，他的人也肤色暗黄，又胖又老，全然没有一个老板应有的形象。
“难道是‘黄’搞得太多伤着身体了？我想起网上的段子——我黄某与‘赌毒’不共戴天……”我心里腹诽，面上也自然而然地带上了盈盈的笑意。
“老同学，行啊，当老板了，可得照顾照顾兄弟呀！”
“好说好说。”黄大诚笑得不太自然，顺势接过我的行李。
我吓了一跳，不看僧面也得看年薪的面，怎么敢让老板帮我提行李？我连忙要去拿回来，就听那女人说道：“没事，让他拎着吧。”
我就愣住了，到底谁是老板？我看向女子问道：“请问您是？”
“你就是孙兵吧！我是黄老板的老板，我叫刘玉婷。”女子说道，“走吧，咱们先去公司再慢慢聊。”
“老板的老板？”我大惑不解，但也只能跟着黄大诚和刘玉婷向“公司”走去。
大概半小时后，我们在一个荒村的破院子门口停了下来。
“这就是公司地址？”我问道。
“进去吧，里面员工不少的。”刘玉婷说着，打开了大门。
但紧接着的事情颠覆了我的想象，刚一打开院门，一群男女老少从房屋的门甚至窗户蜂拥而出，扑到刘玉婷脚下用手给刘玉婷擦鞋子。许多慢了一步的人因为没办法抢上前去而对前面阻挡的人推搡起来。
“好啦，来新人了，大家打个招呼，他叫孙兵。”刘玉婷面色冷峻地说道，俨然早已习惯了“员工们”的行为。
“孙老板好！”一群上一秒还在地上擦鞋的人转眼站起身来异口同声地喊，吓了我一跳。
“什么？我也是老板？”
“不只是你，这里的所有人都是老板。”刘玉婷说道。
“都是老板？”我更觉奇怪，脑中产生了一个想法：难道这些人都是拉车的车老板？刘玉婷是他们的大老板？
等到在他们的簇拥下进了屋，我才发现，这是一个三室的旧瓦房，东边一间，西边两间，里面那间有点小。后来我才知道，东边是男人住，西边是女人住，西边最里面是刘玉婷刘老板的单间。
“今天挺累的吧，你晚上住我屋里吧。”刘玉婷说道。
我吓了一跳，但更吃惊的是其他人包括黄大诚都没有一点异样的眼光，仿佛是合情合理一样。
“这……不太好吧？”我迟疑地问。
“有什么不好的？反正你也是睡地上。”
“哦……”我心里莫名失望，本来还期待着刘老板也与赌毒不共戴天呢。
“黄老板，你把孙老板的行李拿进来。”刘玉婷命令道。
“是。”黄大诚把我的行李搬进来，取出里面的洗漱用品放在炕边。
“去打水吧。”刘玉婷又命令道。
黄大诚拿出我带的水盆，奔院里的水井去了。等到他把水打回来，刘玉婷就让他出去了，并关上了门，接着她对我说：“脱鞋吧，我给你洗脚，今天有些晚了，你也很累了，早点休息。”
“什么！这这……”我愣住了，想要拒绝，但一想到高傲的刘老板要给我洗一次脚，我就是和20万年薪告别也值了，当下乖乖地脱鞋。
一脱鞋，捂了一路的刺鼻“男人味儿”弥漫了整个屋子，我尴尬地想要自己洗，却见刘玉婷在我面前蹲下身子，一手扶住我的脚脖，一手轻轻脱去我的一只袜子，然后是另一只。
她的玉手白皙柔美，手指细长，但手指甲不长，也没有涂指甲油。她撩起一些水在我的脚上，冰冷的凉水让我一激灵。
刘玉婷微笑道：“你刚来，还不知道我们的规矩，为了让大家艰苦奋斗，每天洗脸洗脚都是用凉水的。”
“哦……”我点了点头，却沉醉在她的玉手对我脚部的抚触中，冰凉的水显得她的手很暖，她细致地给我清洗每一根脚趾的缝隙，全程没有一丝皱眉。
不知过了多久，刘玉婷拿过一张破布给我擦干了脚，然后又喊进来黄大诚，让他给我倒了洗脚水，还让他拿过来一张草席给我铺在地上，又给我铺好了被子。这才对我说道：“你先休息吧，我们明天聊。”
但她并没有睡觉，而是去到了外屋，我听着他们似乎在做游戏，或者表演节目，有唱歌的，也有说顺口溜的，但不管表演得多差、唱得多难听，所有人都是回以热烈的掌声。
我躺了一会，虽然天气很暖和，但地面真的很冷，我就坐了起来想要拿手机，却发现手机不见了，我连忙四处翻找，还是一无所获。
就在这时，刘玉婷走了进来，看到四处翻找的我笑道：“咱们公司的规矩，非必要不拿手机，你的手机我让黄大诚给你保管起来了。”
“原来如此。”我这才放下心。随后就见刘玉婷来到炕边脱去鞋子，在炕上铺好了被子，钻了进去。
我还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能说什么，索性也躺下了。没一会儿，感觉地面实在太凉，我把被子也垫在身下，盖着外套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半夜，我被冻醒了，而且很想去厕所，可惜白天时忘记问厕所在哪了。我只好穿上外套打开门，结果就看到外屋炕上只睡着几个人，另有十几人居然都睡在地上。而且这些人都是女人，有几个还很年轻。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奇怪？”我不禁满心疑问地想，又觉得黑灯瞎火在这些女人的身体间走过去很难不发生事故，干脆不出去了。
我悄悄关上门，看到熟睡的刘玉婷，可能是炕上不冷，而且天气又有些热，她整个踢开了被子，领口解开了两个扣子，让人浮想联翩。
我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去炕上睡，开什么玩笑？就像他们说的，我也是堂堂老板，怎么就睡地上了？她应该是怕我对她不轨，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就行了？嗯！就这么办。
我把被褥拿到炕上，在刘玉婷身边铺好，躺下，果然舒服多了，还香喷喷的呢。
“啊~”早上，我忽然被近在咫尺的女高音吓醒了，睁开眼睛一看，刘玉婷居然不知什么时候进了我怀里，此时她满脸通红地想要逃开，却有一只胳膊被压在我身下，几次抽身都没有成功。
我连忙起身，刘玉婷挣得一晃，总算脱身开了。
“你你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没做什么呀？就是地上太冷了，来炕上睡了一下。”
但我话音未落，就听门口咚咚地敲门：“老板，需要我们进来吗？”
刘玉婷检查了下自己，没发现什么异常，这才放下心来，她瞪了我一眼，对外面说道，“不用！”
我心说你昨天还屈尊降贵来给我洗脚呢，怎么这一会儿又大呼小叫的。
刘玉婷虽然生气，还故作严肃地批评了我，但我看她的样子，感觉就像自己的女朋友一样。她还在我洗完脸后给我递毛巾，刷牙时把牙膏挤好递给我，让我想起张无忌身边的小昭了。
但接下来的事，总算让我彻底揭开这里的真面目了。
“孙兵，我们是一个国际大公司的分公司，当初找你来时说的年薪二十万只是最低最低的待遇。”
“二十万还是最低？”
“没错，你听过1040工程吗？”
“没有……”
“1040工程就是国家开设的，为了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而设计的，所有参与进来的人，只要拉来两个人，就可以奖励1040万。”
我听得嘴巴可以塞下一个鸡蛋，我是读书少，但你也不能这么骗我吧？
“你可以不信，但不可以不试。”刘玉婷笑了起来，“只要你拉过来两个人，你就看一年之后有没有1040万到账就行了。”
“试试？试试就逝世吧……”我感到心里发寒，但现在身在局中，而且手机也被扣住了，又是身处荒村，完全没有反抗之力。
“当然，你现在级别不够，属于E级，就是年薪20万的，等你到了D级，就是年薪百万，但你只有突破A级，才会获得所有累计年薪和1040万现金。”
“那要怎么提升等级？”我问道。
“先缴纳先富税款4998元，就算进入1040工程的先富名单了。”
“可是我没那么多钱……”
“可以找家里借，等以后一千多万到手，可以十倍百倍偿还。”
“那给我手机，我找家里要钱。”
就这样，我暂时拿到了手机，但却是在他们的监视下。我迟迟拿不定主意，感觉如果报警或者打电话给父亲，肯定话没说两句就被阻止了，如果叫家里打钱，又是妥妥的打水漂，看来只有走一步看一步找机会了。
忽然，我灵机一动，胳膊搭在刘玉婷的脖子上：“玉婷，这钱你就先借我吧。”
我一边说着一边把另一只手向她小腹探去。她震惊的眼神变成惊恐，刚要大喊，又被我吻住了嘴唇，柔软细腻的触感让人沉醉，我的初吻啊！
最离奇的是，玉婷从一开始的抗拒，居然渐渐转变成了迷醉，她大张着嘴巴回应我，像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和目的。
良久，她才大喘着气把头移开，眼中却噙着泪水：“你到底想不想留下！”
“我……当然想。”我迟疑道。
“那就拿钱，别废话了，我不会借你的，这是规矩。”
……
我终于还是向父亲开了口，成功借来五千元。之后每天，我跟着他们一起白天做游戏，晚上去东边屋子打地铺——交了钱以后是D级——只有C级才可以睡在炕上。至于和刘玉婷那一晚，是新人才有的福利，并且只有一天。当然主要原因还是防止新人跑路。
升级方法也很简单，就是拉来两个同级别入伙。如果拉来的两个人达到C级别，我就是B了，如果两个达到A，我就出圈了，这就是拉来两个人，赚1040万的意思。说是两个人，其实要几十人才能支撑起来，一个人五千，就是十多万，至于十几万到手后会发生什么，可想而知，反正不可能真百倍偿还的。而且这么多人多线并行，互不干涉，等到有人达到A级，可能最上层已经赚了上百万了。
这才是他们的内幕。
因为听话，我也终于如愿以偿拿到了手机，以便拉亲朋好友过来帮我升级，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第一个找的就是我父亲(父亲：你真是我的好大儿！)。
经过一系列话术应用，父亲终于答应来我公司参观一下，我像当初的黄大诚一样，我和刘老板一起去老地方接我父亲。
一看到父亲，我就扑了过去大喊：“爸！他们是传销！救我！”
我和父亲汇合到一起才放下心来，再回头的时候，我看到刘玉婷呆愣愣地站在原处，满脸的悲愤。
想到刚来那天我们的亲密，我顿时心里一阵愧疚，但又想到已经给了她五千，心里的难过又消失了不少。
“你想走说一声就行了，何必骗我呢？”刘玉婷的声音带着颤抖。
“玉婷，对不起……”我有些惭愧。
“陪我吃顿饭吧，我可以把钱还给你们，还送你们去车站。”刘玉婷忽然说道。
“什么！”我吓了一跳，还在迟疑时，就听到父亲说道，“那敢情好，咱们去！”
我的爹呀！你确定不是去送人头？这饭你敢吃吗？但看到父亲的态度，我总不能自己跑了把他留在这儿，只好勉强同意了。
她真的带我们去了一个小餐馆，点了盘豆腐、花生米和米饭，还给我爹点了杯白酒。
“其实……你应该感觉得到，我对你和对其他人不一样。”刘玉婷说道。
我无言以对。
“你知道我为什么干这个吗？”
“为什么？”父亲接话。
“我从小就没了父亲，母亲辛辛苦苦把我养大，可是后来，她就到了这一行，还把我也带来了。”
“那她现在？”我也升起了好奇心。
“病死了。”刘玉婷淡淡地说道，“她临终前发了疯，大喊着‘一千万啊！太好了，女儿！我终于可以放心走了！’……我当时甚至立志，要真正赚到一千万！”
“虽然现在才赚了几十万，但也不错是吧？当初的团伙都进去了，而我却逃过一劫。孙兵，你想娶我的话，这些钱就是我的嫁妆，我跟你们走。”
“那敢情好……”父亲在一旁插了一句，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让你来帮忙的，你怎么帮那边了？我连忙打断他，“爸！你少喝点酒！咳咳，玉婷，你很美，我也很喜欢你，但我们之间并不十分了解，这样未免太唐突了。”
父亲忽然气冲冲地打断了我：“哪里唐突了，你这熊样人家还给你嫁妆你还不知足？你知不知道现在农村彩礼都三十多万了？我看你小子是老鼠钻进厕所坑——眼睛糊了粑粑……”
“噗嗤~”这话逗得刘玉婷都笑了起来，随即又说道，“所以，孙兵，咱们一起干吧，我会每天都像第一天那样伺候你。”
“我可不赚昧心钱。”我心里反感，开什么玩笑？带着你，不就相当于带着副行走的银手铐吗？
“但你已经做了昧心事，那天你和我睡在一起……”
看到父亲竖起耳朵，我有些傻眼，刚要说话，突然一群人冲了进来，我定睛一看，正是那些“老板”们。
为首的黄大诚大喊一声：“可算逮到你了，居然敢逃跑！押回去。”
小餐馆老板诧异地从后厨出来询问，就听黄大诚还和人家解释：“我们是他同村的，他在外面找了小三，就要抛下原配逃走，我们是来捉他回去的……”
我父亲也傻眼了，眼看着被这些人捆住了手，还愣愣地问：“姑娘，你这是干什么？”
回到“公司”，我和父亲被关到里屋，父亲似乎这时才清醒了一些，刘玉婷说道：“对不住了，既然你无情在先，就别怪我了，我会每天好好看管你们，咱们就在这里好好生活吧。”
我看到刘玉婷再次让黄大诚打来井水，给我父亲洗脚，但手上的绳子一直没解开。
“你不会真要关我们一辈子吧？”我问道。
“谁让你薄情寡义了，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她说道。
“抱歉。”我摇了摇头。
“哼！渣男！”……
夜里，我们被警车的声音惊醒了，接着一群民警闯了进来，把众人都控制住了。
我看到刘玉婷死灰般的面色、惊惧的眼神，心里不由一疼。她甚至想要跳窗逃跑，但还是被抓住按在炕上了。
“孙兵，你没事吧？”一个熟人来到我身边，替我解开绳子，来人也是我的初中同学，叫凌寒，恰巧也在这个城市工作，我在吃饭时就偷偷发消息给他，让他帮我报警，并且开了位置共享。
“没事，谢谢你。”我回答道，却不经意间看到刘玉婷的眼神，似乎已经伤心欲绝。
后来，我替刘玉婷请了律师，她骗来的钱也都被如数退还回去了，因为并未造成大的损失，她只被判刑三年。
我是唯一送她入狱的人，进去之前，我对她说道：“其实你说的话，我都是相信的。在里面努力改造，争取早日出来。如果到时候你还喜欢我的话，我愿意和你一起过日子。”
她看了我一眼，眼中泛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神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