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陈诺告别了王纳，便一个人去了街上，天色渐暗，街道两旁的花灯在这渐浓的夜色之中愈发明亮，映出好看的颜色来，街上男男女女也愈发多了起来，要么成双成对，要么领着丫鬟小厮，来来往往，言笑晏晏。陈诺突然就觉得自己突兀起来，在这人群中显得格外扎眼，心里竟有些不是滋味了，蓦地就想起前些日子撞见的那位小姑娘，心里闷闷的，却无处发泄。便到了酒馆要了一壶酒，喝了两口，有些微醺，便不再喝了。
离了酒馆，走着走着竟来到了桥边，桥下人头攒动，皆是来放河灯的，流水潺潺，数不尽的河灯浮在水面上，烛火轻轻摇曳着，每一盏都载着河灯主人的愿望，轻轻的又似乎沉沉的漂远，
“我有什么愿望呢？”
陈诺盯着这些好看的河灯出了神，突然眼前一亮，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这放灯的人群中，陈诺一下子就挪不开眼了。轻轻一跃，便跃过了桥边的栏杆，拨开人群，很快就来到了那个身影背后，
“你许了什么愿？”许是酒撞怂人胆，虽然前些日子有些不愉快，但不知哪里来的勇气，陈诺问出了口。
那姑娘好像吓了一跳，身子一颤，转过头来，陈诺怔了一下，月色之下，姑娘的脸微微泛红，眼睛也有些红，似是有心事，不再是前两次有些凶巴巴的模样，反而格外的可爱，出乎意料的，那姑娘没有凶他，看到他这副呆呆的模样，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这人，怎么还是这样呆”
这一笑，陈诺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微微的好像生出了些奇妙的感觉，那人见陈诺不答话，还是呆呆的望着自己，面上有些疑惑，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怎么了，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陈诺觉出自己的失态，尴尬的笑了笑，忙摆手道
“没有没有，只是方才姑娘那一笑分外好看，不知不觉竟看呆了”
“油腔滑调！刚刚竟还觉得你呆！”
姑娘有些害羞，佯怒道。陈诺以为这姑娘又生自己的气，连忙解释
“抱歉，我并非调戏姑娘，是真的觉得姑娘笑的好看，还请姑娘原谅。”
见陈诺以为自己在生气，姑娘觉得这家伙有些傻乎乎的，似乎不是那么讨厌了，生出了几分好感。
“你 叫什么名字？”
“在下陈诺，陈旧的陈，唯唯诺诺的诺”
听了这话面前这姑娘又是扑哧一笑，
“哪有人这样介绍自己的”
陈诺闻言嘿嘿一笑，哪有人这样介绍自己，分明是自己故意为之，见姑娘不开心想博她一笑罢了。
“不知姑娘芳名？”
“杨楚绡，杨柳的杨，月清风楚楚的楚，曳雾绡之轻裾的绡”
姑娘的声音清脆中透着些许俏皮，说完对着陈诺眨了眨眼睛，眼中尽是调皮的笑意。
陈诺觉得这姑娘真是可爱极了。
“杨姑娘怎么一个人来这里放河灯？”
杨楚绡听了这话，脸上的笑意消了，轻轻的叹了口气，说出的话竟带了些许哭腔。
“往年上元节都是师兄陪我过的，今年他却去寻什么柳家姑娘了！师兄是个坏蛋，说丢下我就丢下我了”
杨楚绡越说越觉得委屈，说到最后眼泪竟下来了，第一次见女孩子哭，陈诺顿时觉得手足无措，只好转移话题
“我听说东市那里有家糖葫芦格外好吃”
杨楚绡低着头仍在哭，
“东市那里还有家卖兔子灯的，那小兔子做的跟真的一样，可爱极了”
哭声停了，杨楚绡抬了头，哭的红红的眼睛一眨一眨的，还有几滴泪水在脸上，陈诺觉得改日见了她口中的师兄一定要揍他一顿。
“真的吗？”
“真的，我来的时候见好多姑娘在买，我带你去好不好？”
“嗯！”
杨楚绡拿袖子抹了抹眼泪，跟着陈诺去了东市。
“这姑娘真是可爱极了”陈诺再一次在心里感叹。
陈诺与杨楚绡走在街上，并肩而行，陈诺只想这去东市的路能再长一点就好了。
“陈诺，你看这剑穗好不好看？”
陈诺被这一声唤的回过神来，看见身边的杨楚绡不知何时去了前面的摊子，回过头来唤他。他快步赶上前去，杨楚绡的手里拿着一条剑穗，与寻常剑穗不同，这条剑穗通体呈淡蓝色，透着高雅，花样别致，甚是好看。
“好看”
陈诺使劲的点了点头。
“嗯，我也觉得好看，师兄一定会喜欢的。”
杨楚绡似是非常欢喜，付过钱，小心翼翼的将剑穗收了起来。“原来是送给她师兄”陈诺有些落寞。
“看起来，你好像很喜欢你师兄”陈诺说道，语气里似带着些不明的意味。杨楚绡愣了一下，随即眼里充满了笑意，似要溢出来，思绪像是飘向了远方，然后又转过头来，莞尔道
“嗯，我很喜欢师兄，师兄与我自幼一起长大，长我两岁，师父总是夸他聪明懂事，可他哪里懂事了，总是欺负我，我却也拿他没办法，每次他把我惹哭了，总是带着一脸无辜来向我道歉，然后买来最爱吃的糖人给我，有时候啊，为了吃糖人我便故意装哭，渐渐长大了，发现师兄每次买糖人哄我都要跑上很远很远，我舍不得师兄跑，便不让他见着我哭了。许是以前哭的次数太多，师兄的轻功竟比师父还好上几分。师兄总是笑我，说我也算他半个师父了……”
杨楚绡说到这里，语气带些嗔怪，脸上却是挂着笑，笑容好看极了，陈诺喜欢杨楚绡笑起来的模样，但这一刻却开心不起来。耳边杨楚绡清脆的声音未曾停歇，陈诺却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心中情绪涌动，他并未注意到身侧的人已经不见了，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陈诺回头，对上了一张极为狰狞的面具，在灯火下透着些许诡异。
“啊！”
一瞬间，陈诺吓得叫了起来。路人齐刷刷的望向这边，陈诺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面具下的人却笑出了声
“你怎么这么不禁吓的”
“杨姑娘？”
杨楚绡缓缓的将面具抬至头顶，那张好看的脸便露了出来。
“我见你又在发呆，便买了这面具吓吓你，没想到效果甚好。”
杨楚绡得意的抬了抬下巴。说完又拍了拍陈诺的肩膀，像个大人似的
“本姑娘有些饿了，走，带我买糖葫芦去”
陈诺看着她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略微撇了撇嘴，“真拿她没办法”暗暗的在心里叹了口气，脚上加快了步伐。身侧的杨楚绡重新戴上了面具。
夜色渐深，街上的人也少了许多，二人已然到了东市，陈诺寻着糖葫芦，听见身后有人轻唤
“绡儿”
声音似流水击石，清明婉扬。
杨楚绡顿了脚步。
陈诺转过头去看，那人一袭月白色长袍，站在灯火中，朦胧的月色下，看的不甚真切，可即使是模糊的轮廓，也是分外的好看。身侧的杨楚绡早已经跑到了那人身边，陈诺走近了些，轮廓逐渐清晰，少年比他高出半头，棱角分明的白皙脸庞上是精致的五官，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梁，削薄的唇带着浅浅的弧度，如画中走出一般。
“师兄，我明明带着面具，你怎么认出我的？”杨楚绡略带些惊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陈诺回过了神。
“绡儿便是化成灰我也认得，何况只是带着面具。”少年打趣道。杨楚绡嗔了少年一眼，复而又问：“师兄，你不是去找柳家姑娘了吗，怎么出现在这里？”
“夜深了，师父见你未归，便着我来寻你”
杨楚绡听到这，便闹了脾气
“我还以为是你自己要来寻我的，我自己会走，不用你来寻”
说罢，杨楚绡转身要走，少年轻轻抓住她的手腕
“师妹，又闹脾气，叫别人看见可要笑话了。”
少年眉眼含笑，语气极为温柔。杨楚绡看着也没了脾气。
“走吧，还没吃晚饭吧”
“嗯”
“回去我给你做”
“嗯”
言语似有魔力一般，杨楚绡不再闹了，乖乖的应着，拉着少年要走。
“不跟你朋友道别吗？”
闻言，杨楚绡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的走向陈诺。
“我先走了，今日与你一起很开心，日后有缘再会”
陈诺怔了怔，好似受了委屈，发出来的声音十分微弱
“糖葫芦你不吃了吗？”
“嗯？”
杨楚绡没有听清。
陈诺眼神黯了下去，轻轻的叹了口气，复而又抬起头，微微笑着说
“没事，你快回去吧，我也该回去了。”
“嗯”
杨楚绡点了点头，转过身跑向身后的少年，很快二人便消失在灯火中。
陈诺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才回过神来，脸上带着苦笑，心里难受的紧。“自己不该奢求太多，能知道她的名字，陪她走过这一路，已经很好了。”陈诺喃喃道，像是在安慰自己，倒很是受用，很快心情就恢复了。
这个时节的天气还是很冷，尤其到了夜晚，陈诺打了个哆嗦，搓了搓手，加快了回家脚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