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妖伯乐推文汇总【月光宝盒】米妖值日推文米妖伯乐小说投稿专题【月光宝盒】(封存)

死而复生 | 她比兰花更芬芳

2023-05-08  本文已影响0人  煮星星

(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加【博】第四期主题征文。)

东北七月的夜里,空气里止不住地潮热、黏腻。躺在床上的人们,辗转反侧,找不到一个恰到好处的睡姿。他们就好比是晚饭间,就着高梁米水饭入口的那条“咸马哈鱼”。马哈鱼在吃之前总是要蒸上一蒸的,裹满盐粒的身体在锅里被热气均匀地包裹着,试图改变,却也奈何不得。

然而三十七岁的玉兰却紧紧地裹着毛巾被,身体还止不住地哆嗦。她含泪的双眼虚无地盯着天花板,那上面有一大块剥落的墙皮,她觉得那里一直在不停地旋转、变幻着,越来越具象地形成了周立冬那张无情的面孔。她感到自己的瞳孔扩散得愈来愈大,顶棚仿佛以极快的速度向她压了过来,在“那张面孔”即将接近她的那一瞬间,玉兰快速地扯起了毛巾被蒙住了脸,在里面发出了一声痛苦的低吼。


玉兰从小就是一个备受关注的女孩子,不仅聪慧伶俐,组织能力也很强,从小到大班长的位置就从来没有让给过别人。在加上腿长腰细,容貌秀丽,在一群衣襟上都是鼻涕嘎巴的孩子中,想不出众都难。可玉兰却认为自己并不完美,她一直对自己的单眼皮儿耿耿于怀,爹娘、哥姐都是双眼皮儿,怎么轮到她就摊上了个单眼皮儿了呢?为此她没少和父母闹过,总说自己是“捡来的”。父母对于这个“刁蛮任性”的小女儿,也总是笑着安慰她说:长大以后就变过来啦!

在没遇到周立冬之前,玉兰的人生无疑是完美的。可能正是因为玉兰过于追求完美,所以才遇到了她命中的“劫数”。

在80年代,如果谁家孩子能够考入家乡的那所“工学院”,那可就成了人人艳羡的事情。不仅在读书期间就有工资,在毕业后国企还会抢着接收。以当时人们的认知:踏入了“工学院”,也就相当于捧上了“铁饭碗”,捧上“铁饭碗”以后就不用愁这辈子的吃喝了。玉兰便是那其中的一名“幸运儿”。

玉兰选择的是“土建”专业,学这个专业的女孩子本来就少,像她这样多方面出众的更是少之又少,所以玉兰在当选了班长的同时也当选了班花。大学期间,正是男欢女爱的好时节,班级里好几个男同学都对玉兰表现出了倾慕之情。可心高气傲的玉兰不是嫌人家矮,就是嫌人家胖,要么就是嫌人家土,总之她没一个看得上眼的。她自己在心里暗戳戳地设定出了一个“白马王子”的形象,并发誓如果找不这样的,这辈子就孤老终身。

“月老”也是个老糊涂了,有时候他老人家也是只看外表就把两人“系”到了一起。

学校里举办跨年舞会,要求每班派出一对儿优秀舞者参加晋级赛。玉兰身材高挑,班里选不出和她“搭”的舞伴儿,那些男同学舞姿优美的,身高不达标;身高达标的,舞姿又不优美。老师灵机一动,从隔壁“机械系”借来了“班草”周立冬。周立冬一米八往上的个头,看上去干净、儒雅,丹凤眼在望向玉兰时溢满了“桃花”。

那晚的灯光、舞曲、舞步都暧昧得恰到好处,彩色灯光虽然映不出玉兰脸上的红晕,但却掩饰不住她的羞涩,舞步虽因慌张而错乱,周立冬也只是宠溺地对她一边笑一边顺着她错下去,玉兰汗津津的小手攀附在周立冬的温热的掌心里,令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实。她希望这首舞曲可以被无限循环,她要一直意乱情迷在他衣领淡雅的香水味里,她要他搂在自己腰间的手永远都不要放开,直至生根、发芽、开花……


所有在热恋中的男女,都自动会为对方镀上一层“滤镜”。在玉兰眼里,周立冬的气质是那样的出众,就连他掏手绢的动作都让自己着迷不已。周立冬在每次吻她的时候都会用手绢将她的长发系起,让此时的玉兰更是产生了化身为“辛德瑞拉”的错觉。她对自己这第一场恋爱投入了所有的热情和幻想,她认定了周立冬就是自己今生的“良人”。

玉兰也开始像其他女孩子那样为心爱的人学着织起了毛衣,不过在这方面她好像不太灵光,好不容易磕磕绊绊地“竣工”了,举起来一端详,却是分不出个前后来。她要求周立冬每次都要穿这件“大窟窿小眼儿”的毛衣来赴约,周立冬一手挽着她,另一只手一直在拉扯着卡住他喉结的衣领。

“玉兰,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嗯,你说。”

“要不这毛衣,让我二姐帮着改改?我穿着实在是有点缠脖子。”

“不行!那不就成了你二姐给你织的了么?我就要用这件毛衣‘缠’住你,一直‘缠’到地老天荒,你跑不掉的!”

玉兰一边咯咯笑着,一边撒娇般地用双臂环住了周立冬的脖子。

那时的她并不知道,周立冬是“缠”不住的。每次约会结束,周立冬都会赌气似地将毛衣一把摔在床头。

两人之间偶尔也会绊嘴,大都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玉兰在家里被娇惯坏了,周立冬也是家里唯一那个“接户口本”的儿子。一对儿“金童玉女”都骄傲,谁也不肯先低头“求和”。玉兰是舍不得和他分手的,每次哭哭啼啼地回到家里,大哥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大哥的口才很好,也很絮叨,与其说周立冬听进去了劝,还不如说是每一次的“不耐烦”才迫使他服了软。两人就在这样“小打小闹”的日子里,渐渐迎来了毕业典礼,婚期也跟着接踵而至。


“呦,新娘子真秀气呀!仔细端详和立冬还真有夫妻相呢!”

玉兰最讨厌人家说她和周立冬有夫妻相了,她总是认为,别人所谓的“夫妻相”,就是因为他俩同时都拥有着一副单眼皮儿。

新婚的日子总是甜蜜的,小两口被分配进了同一家国企。每天早晚,都是玉兰坐在自行车的横梁上,由周立冬载着上下班。玉兰不是不会骑自行车,也不是没有自行车。娘家陪嫁的那辆通红的“凤凰牌”坤车,被她闲置在了楼道里,上高中的“小姑子”见她不骑,也就顺势要了过去。玉兰很享受也很乐于分享她和周立冬的甜蜜时光,她就是要把自己的幸福“晒”给所有人看,她沉迷于那种被众人注视的目光里,她觉得在周立冬胯下的不是一辆“28横梁大踹”,而是一匹英姿飒爽的白马,他俩自然就是那马上的公主与王子。当“公主”和“王子”闹别扭时,玉兰就会使着小性子,从横梁转移到后座上来,两只玉手也会倔强地抱在胸前,赌气不去揽周立冬的腰。所有熟识他俩的人,都会从玉兰的坐姿中猜到,前一晚在这对儿小两口之间发生了什么。

在玉兰刚查出有“喜”的那段日子里,周立冬对她绝对是百依百顺的,那阵子他生怕路上的石子会颠到玉兰,上下班都是小心翼翼地推着车子走。每天都是变着花样地给玉兰做好吃的,玉兰想吃酸的,他就可着劲儿地给她买酸的;玉兰想吃辣的,他还是给买酸的。这种让玉兰觉得自己如同“王母娘娘”日子,一直持续到了她怀孕的第八个月。

跟其他的孕妇相比,玉兰的肚子大得怕人。肚皮被撑得几乎透了亮,上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妊娠纹,堪比冬瓜的肚子经常坠得她腰肢酸软。由于行动不便,玉兰便提前歇了产假。她心疼周立冬,总想着让他回家能吃上口热乎的饭菜,本就不擅长做饭的玉兰,在此时炒菜就显得尤为艰难,可周立冬却并不领情,总对菜饭挑三拣四的。

那天周立冬一早念叨着想吃自己娘做的疙瘩汤了,玉兰记在了心里,打算在晚饭时给他一个惊喜。玉兰曾经见娘做过,这也是她第一次尝试。面里的水加着加着就多了,小疙瘩渐渐“抱”成了大粘团,玉兰自己都没憋住笑,一把抓起大粘团又扯成了一个个小疙瘩。锅里沸腾的水,将面疙瘩越煮越浑,玉兰害怕粘锅就一直用勺子在不停地搅拌着,直到搅成了一锅面糊,她才想着关火。她还在里面加了些酱油、菜叶、鸡蛋和西红柿,她自己感觉还不错,但外人乍一看就能联想起“泔水”来。周立冬下班回来后,被这份“惊喜”气得不轻,骂骂咧咧地转身要回娘家,玉兰忙不迭跟了出去。

周立冬推着车子,心里越想越气,忍不住脱口而出:

“你也不会做饭,要不以后咱俩就天天回你妈家吃去得了!”

“凭啥上我妈家吃啊?你怎么不说去你妈家吃呢?”

“我妈白天还得上班,你妈又不上班!”

“你知道心疼你妈,我咋就不知道心疼我妈!”

两个人愈吵愈烈,周立冬凭着身上的一股邪火,一把就将自行车惯了出去。


玉兰早产了,可惜了“龙凤胎”里的女孩子。也好,摊上这么个混账爹,这人间不来也罢。玉兰和谁也没有提起周立冬的不是,在维护自己卑微自尊的同时,还在维护着周立冬的脸面。在他人问起时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是自己不小心摔倒的。

躲在白色被褥里的玉兰显得那样的弱小且苍白无力,真好像是一朵饱受暴风雨蹂躏、催残的玉兰花,病号服上暗淡的蓝色条纹,让她联想到“开败”了的自己。她好心疼那个未曾谋面的小女儿,也好心痛周立冬对她的无情,每每想起,心上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揪了一把,在没人的时候会悄悄地抹眼泪。哭过后,她总是强迫自己回忆二人美好的过往,并自我安慰道:周立冬还是爱我的,是我做得不够好而已。

面对着日渐憔悴的玉兰,周立冬也曾忏悔过一阵子,但后来还是心存的那份侥幸占了上风,他感激老天爷帮他保住了儿子。但很快儿子每晚的哭闹也开始让他变得不耐烦起来,他不再起夜给儿子喂奶、换尿布,任凭儿子哭岔了气,他也是充耳不闻。玉兰剖腹产的刀口本来就没有痊愈,再经这一折腾终是感染了。玉兰大哥一气之下,接她母子回了娘家。

这下周立冬️可是乐得自在了,一下了班就径直奔向歌舞厅。他本就性格外向,处世圆滑,并非是安分守己之人。这段日子婚姻的束缚,让他觉得透不过气来,那感觉真像是被那件毛衣缠住了一样。单调乏味的婚姻生活,哪里比得上歌舞厅里的莺莺燕燕来得精彩。周立冬觉得此刻的自己又做回了曾经那个自由自在的“舞王”,他挥汗如雨地摇摆自己,他要拼命甩去婚姻给他套上的枷锁。他的脑子也甩成了一团浆糊,里面的玉兰被甩到了角落里,取而代之的是凤仙、芍药、牡丹一类的艳俗。


随着儿子一天天的长大,周立冬的事业也变得如日中天起来。腰间的BP机早已换成了“汉显”,胯下的“永久”也被桑塔纳所取代,皮带上的扣眼也开始逐渐往外挪了。周立冬在每逢良心“觉醒”的时刻,都会带母子俩去大商场消费:为玉兰选上几件时兴的服装;给儿子挑上几款新出的电动玩具;之后再去商场顶层安排上一顿在当时顶奢侈的自助餐。

商场顶层是一家旋转餐厅,尽管人坐在里面是感觉不到在旋转着的,但每次玉兰一到这里就觉得晕晕乎乎的,她大概是被这种“幸福”的假象搞昏了头吧。她的心脏因为兴奋一直都是悬着的,所以导致她吃不下什么东西。玉兰带着七分撒娇三分嗔怪对周立冬道:

“立冬,我和儿子都吃不了多少,根本就吃不回来本钱,下次咱们三口人去普通餐厅就好啦!”

“嗐!谁说让你们吃回本钱来了?你们就说开心不开心吧!”

玉兰和儿子异口同声地回答着:开心!

“这不就得了,挣钱就是给你娘俩花的!别想那么多没用的。”

如果当时周立冬所说的是真话,如果时光能永久定格在这一刻该有多好呢?许多年以后,玉兰时常会回忆起那段美妙的时光里的场景与对白,在光阴的蒙蔽下,那段影像显得既虚伪又真实,让她恍如隔世。

周立冬的脾气就如同他屁股底下那辆二手桑塔纳一般,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抛锚”。家里没有大米了,玉兰商量着让周立冬去提一些回来。周立冬充耳不闻,电视机里播放的“琼瑶剧”正忙着充斥他的三观,他顾着羡慕里面的“努达海”呢,哪里管得上什么大米小米的。再一个,他晚上基本都出去应酬,在家里吃晚饭的时候不多,没必要理会这些麻烦事儿。玉兰几乎是带着央求的语气了,可他任然是无动于衷。玉兰见他眼珠子都要“扎”到电视机里面去了,心里感到既愤怒又委屈,上去一把就拔掉了电源插头。

这周立冬一见“黑屏”取代了“新月格格”的身影,一股火腾地就冒了出来。

“你他娘的还有完没完,老子真给你点脸了!”

他一巴掌就扇在了玉兰的左脸上,接着又照着玉兰的右眼捶了一拳。玉兰先是一怔,接着发疯般地扑了上去,对着周立冬的脸一顿抓挠。可怜瘦小的玉兰哪里是他的对手,周立冬一只手抓着她的双腕就将她掀翻在了床上,随后房门被重重地摔上,隔绝了儿子惊恐的哭喊声,也隔绝了玉兰的心如死灰。

床上的她许久也不见动弹一下,意识也逐渐模糊起来,现实和幻觉一直在她眼前交相辉映。心上刀割般的疼痛使她忽略掉了左耳的轰鸣与右眼的肿胀,她想放声大哭,但却觉得喉咙里搁着个“拳头”,堵得她喘不过气来,直到幼小的儿子嚎啕着去摇晃她的身体,她才“哇”地一声释放了出来。

玉兰就这样睁着眼睛熬了一宿,第二天她害怕同事看见鼻青脸肿的自己,就索性没去上班。她戴好了纱巾和墨镜,推着那辆“28大踹”,载着儿子去了粮站。她吃力地把大米夹在了自行车的后座上,车子支撑不了儿子和大米的重量,玉兰骑上后,车身一直在左右摇晃着无法保持平衡。玉兰一边推着车子走,一边又开始了哭泣,哭着哭着不知不觉地就走上回娘家的那条路。

“这个王八羔子,简直就不是个人!这回我铁定得和他离婚!”

玉兰的父亲眉头紧簇,暴怒的情绪使他讲起话来都语无伦次了。

“爸,咱不能让玉兰吃这个哑巴亏,我带几个哥们过去揍他一顿,给玉兰出出气!”

玉兰大哥气势汹汹地说道。

“哎呦,我的祖宗唉!你可别嫌事情闹得不够大了啊!可都消停着点吧!”

软弱的玉兰母亲一边抹眼泪,一边劝阻着。

玉兰和儿子没再返回那个带给她不好回忆的家里,儿子也很喜欢住在姥姥家里,在这儿他能感受到来自于亲人的宠爱,来自于家庭的一团和气,他也惧怕回到那个充斥着吵骂声的家里。所以在半个月后,周立冬的两个姐姐来接他们母子回家的时候,这个惊恐的小孩子将自己反锁在了房间里,他学着大人的语调在里面哭骂着:

“*你妈,我不回去,我死也不回去,呜呜……”

后来周立冬亲自登门道歉来了,他跪在二老面前,痛苦流涕地细数着自己过往的种种混账,并发誓从今往后一定会善待玉兰,就像善待自己爹娘一样。善良的老两口尽管还没消气,但在对他进行过一番指责后,便将目光移向了玉兰,他俩打算让玉兰自己做定夺。

玉兰最终还是带着儿子坐进了那辆二手桑塔纳里,她仍对这份岌岌可危的婚姻怀有一丝期冀,她也不忍让儿子失去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庭。此后的日子里尽管风平浪静,但也无爱无恨,无欲无求。


又是更迭了五年的雨水与霜降,周立冬还是亲手“泼掉”这场他自认为是“白开水”似的婚姻,从一开始的彻夜不归,到后来连续一周的夜不归宿。玉兰不知道自己哭湿了多少条枕巾,也不知道在心里咒骂了多少次那个风月场上的陪舞娘们儿。她以为周立冬会像从前一样,等玩够了自然就会回归家庭。然而这次周立冬却认真了,他认为自己遇到了真爱,他听不进去任何人为他列举的古往今来有关于“婊子无情”虚构的或是真实的案例。他慷慨激昂地称自己这种不顾世俗眼光去追寻真爱的傻*行为,叫做现实版的“救风尘”。总之一句话,他这次铁定是和玉兰离婚了。

周立冬尽管只带走了自己的衣物,但玉兰却感觉心都被他搬空了。玉兰放下所有的自尊,在他面前哭过、闹过、哀求过,却仍换不来周立冬的一丝迟疑。周立冬走了,七月正午的阳光从窗口直射进来,屋子里却“寒冷”、静寂得如同停尸间。她颤抖着拾起地上的相册,里面的那些相片让她时而羞涩,时而癫狂,时而愤怒,她边哭边骂的样子像极了马路边常见的那个女疯子。玉兰回忆起这几年的婚姻生活,感受到了月老对她的戏耍,她用剪刀恨恨地把合影里面的周立冬剪了个稀巴烂后仍不解气,她看着锋利的剪刀刃,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可怕想法:我要杀了周立冬!

当玉兰正在缜密地思索着计划时,儿子放学回来了。见到儿子的那一瞬间,玉兰突然就释怀了,她被自已这种荒唐的想法逗得边笑边流泪。这些年在争吵中成长的儿子,早就预知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其实他在心里还是有些庆幸的,他认为周立冬的离去,对于他母子而言是种解脱,但母亲的癫狂,还是让他感到了不知所措。玉兰看着呆立住的儿子,心中泛起了无限的疼爱与怜悯,她重新打理好思绪和心情,决定要为儿子争取到最大程度的权益!

玉兰辗转打听到了周立冬和婊子的“爱巢”。婊子在巢里着装清凉,上身的吊带背心“兜”不住她胸前的“大好春光”,薄而透明的蕾丝内裤裹不住她浑圆饱满的臀部。婊子那一脸的狐媚劲儿,连带着站姿里都透着骚浪。最让玉兰扎心的就是婊子那对儿大宽双眼皮儿,就好似两把圆月弯刀刺进了她的心脏。玉兰平复好心情,说明来意,正欲与婊子身后光着膀子的周立冬“谈判”时,婊子率先不干了,她使出了在风月场所里的看家本领,对着玉兰就破口大骂,污言秽语层出不穷。高学历、高素质的玉兰哪里是她的对手,她绞尽脑汁骂出最难听的字眼,对婊子来说也只是不痛不痒。婊子见周立冬不言语,更是长了“士气”,甩开大长腿对着玉兰就蹬了一脚。玉兰正要还手扇婊子一巴掌,却被周立冬一把挡住了,他面无表情地把玉兰推了出去,随后带上了冰冷的铁门。

玉兰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家里,她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愈发憎恶起那对单眼皮儿来。她认为周立冬之所以喜新厌旧,就是差在那层双眼皮儿上!尽管她不屑于和婊子做比较,但婊子那对双眼皮儿“刺”在她心上的两道“疤”始终无法抚平。玉兰狠狠地把面霜朝镜子砸去,随后拾起破碎的镜片,直想划在自己的眼皮上。

玉兰没和任何人商量,毅然决然地去割了双眼皮儿。可惜手术并不成功,眼皮上的肉条感非常的明显,整形医生抵赖说是因为玉兰经常哭泣所导致的,或许以后会慢慢养好。玉兰这回恐怕真要逼自己做到心如止水,“欲哭无泪”了吧。


老天爷有时候真是要将人“逼之死地,而后生。”

98年东北国企改革,共有142万职工下岗,玉兰不幸成为了这142万分之一。她从来没想过拥有学历的自己会下岗,也没想好下岗后的自己该何去何从。她落寞地站在厂子门口,回忆一帧一帧地从眼前飞逝,从毕业进厂到如今下岗,也不过十几年光阴而已,可玉兰却觉得自己已经在这里蹉跎了大半辈子。这个厂里既有她埋藏的青春,也有她埋葬的爱情;既成全了她的得意,也承载了她的失意;既有光华在这里闪现,也有韶华在这里流逝。回忆至此,玉兰转身凄凉地长叹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周立冬还算是良心未泯,每月的抚养费都会准时到账,偶尔还会给儿子不菲的零用钱。失情、失意、失业后的玉兰也曾自暴自弃过一阵子,可如今儿子是她唯一的信念,哪怕自己现在是具行尸走肉也要为儿子的将来做打算。可现在这种境遇下,又有哪家单位会接收她这个38岁的下岗妇女呢?玉兰想起了楼下那家生意兴隆的小吃部,每逢经过那里都会见到小两口在里面忙活得热火朝天。从前他们一家三口经常到那里去照顾生意,小两口亲切地唤玉兰为嫂子。玉兰见到几天前玻璃上贴的那则“招工启事”,心里便有些活泛了。

小两口了解玉兰的境遇,愿意提供给她这个机会。一开始玉兰晕头转向的,不是写错了菜单,就是上错了菜,她这一来倒是给小两口添了不少麻烦。在这间小吃部里,玉兰几乎是赔上可她前半生里所有的“抱歉”。

一日,正忙着收拾桌子的玉兰听到身后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唤他,转身一看原来是大学同学庞春来。

“玉兰,原来真的是你!你现在怎么……”

庞春来的眼里闪着光亮,嘴上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玉兰对庞春来的记忆并不生疏,前几年的同学聚会上还见过。在她的印象里庞春来尽管是班级里的学委,但二人除了工作之外却并无交集。当时那个黑黑瘦瘦的小子一和玉兰说话就会脸红,目光里总是含着欲迎还拒的意思。玉兰听其他同学说过,现如今的庞春来已经晋升为城建局的副局长了。

玉兰依旧是如同当年那样大大方方地对庞春来招呼道:

“哦,原来是老同学呀!想吃点啥?我这就给你拿菜单去。”

“玉兰,这家店是你开的么?”

“不是,我也是给人家打工的。”

“那你和……”

玉兰见过了太多人欲言又止的样子,她索性给庞春来来了一个痛快。

“想必你也听说了吧,我和周立冬去年就离婚了,今年我又下岗了,所以才会在这里打工,其实没啥好隐瞒的,我也逐渐看开了。”

她的语气里没有嗟叹,仿佛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一样。

庞春来没有接话,他为自己的冒昧感到自责。将自己一股脑点的那些菜打包好后,就匆匆离开了。

此后的日子里,庞春来总会在饭店即将打烊的时刻里与玉兰“偶遇”。

“玉兰,你对今后️什么打算呢?”

“我也没想好,走一步算一步吧!”

“那你现在甘心屈尊于这个小吃部做服务员么?毕竟你曾经那么优秀。”

玉兰在沉思、在回忆,若不是庞春来提起的话,她都已经忘却了曾经的自己。

庞春来第一次坚定且热烈地迎向了玉兰的目光,诚恳地说道:

“玉兰,我的建议是,你可以去考一个‘二级建造师’的资格证,有了这个资格证以后就可以到工地上去当项目经理,也算是重操旧业了。现在我们国家持证的人员不多,很缺乏这方面的人才,我们的专业又刚好对口,这是条很不错的出路。”

玉兰的眼中闪起了光芒,但又转瞬即逝了。这些年她都一直忙于在自己起起伏伏的婚姻里“打拼”,事业上基本就无暇顾及。“二级建造师”虽然听他人提起过,当时也并未放在心上。如今这个状态去备考,恐比西天取经容易不了多少吧。

庞春来是个执着的男人,他看出了玉兰的迟疑,但却没打算停止劝说。

“玉兰,我那里有几本用过的复习资料,明天给你送过来。‘二建’难度不大,凭你的实力完全可以考取。”

“行!春来,我也打算放手一搏了,感谢老同学的鼓励!”

玉兰思前想后,也觉得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行得通了。

“嗯,玉兰,我还有点事情想麻烦你。”

“啥麻烦不麻烦的,你说就是了。”

“我们单位有一些档案需要整理,本来这些活计都已经外包出去了,但是完成的质量实在是不尽人意,所以今年我们终止了与他们的合作。我想你原来的工作范围也涉及到了这一块儿,不知你肯不肯‘出山’?”

玉兰明白,庞春来所谓的“麻烦”,也不过是为了成全她的借口罢了。难不成自己要为这份可笑的“自尊”,去违背他的好意么?况且这份工作远比服务员要体面得多,又有什么理由去拒绝呢?

“好。”

玉兰的内心尽管澎湃着,但语气把控得却是波澜不惊。


玉兰做起本职工作来,确实是得心应手。档案整理得井井有条,为了方便人查看,她都用不同颜色的纸在封口处做了标注。但当她拿起那本《建设工程法规及相关知识》便开始“头痛”了。里边那密密麻麻的条条框框看得她眼花潦乱的,刚背熟了这一条,又把上一条给忘记了,本想认认真真地做几道题,可是那些烦心事总是“窜”出来分散她的注意力。玉兰信奉的“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下也派不上用场了。

好在玉兰的儿子既勤奋又懂事,来自于少年的叛逆期并没有在他身上体现。在成绩上一直都是名列前矛,每天晚上他都会和母亲头顶头地在那张小方桌上复习功课,一盏小台灯同时映亮了两张面孔。在不太忙的时候他还会手抄一张小卷纸,来测验母亲的学习成果。儿子的勤奋也感染了玉兰,她为了逼迫自己集中精力,在手腕处套了三根橡皮筋,当那些烦心事“入侵”她大脑的时候,她就同时拉起三根皮筋,用疼痛来驱赶杂念。

半年以后,玉兰在“二建”考试中《建设工程施工管理》与《专业工程管理与实务》这两门取得了合格的成绩,《建设工程法规及相关知识》依然在拖她的后腿。不过玉兰这次并没有气馁,她已经见到了曙光,况且已经合格的那两门到来年还会保留成绩,她接下来只需集中精力攻克这一科目就好了。

“妈,您真棒!不过照您儿子比还差点意思。”

儿子称赞的语气里掩饰不住得意洋洋。

“哦,宝贝,快跟妈说说差在哪里了?”

“嘻嘻,我这次一模测验成绩上重点高中那是绰绰有余呀!”

“宝贝,妈妈太为你骄傲了!你爸他知道了么?”

“我没告诉他!我也不想告诉他!”

儿子目光低垂,语气恨恨地说道。

玉兰一边摩挲着儿子的手,一边劝慰着:

“从前是妈妈不好,总给你灌输一些仇恨你爸的思想。儿子,妈现在都看开了,人不能总活在过去,前面路上有那么多好风景你不急着去欣赏,为啥总要频频回头去看身后的那一片破败的景象呢?有一位朋友跟妈讲了一句话,妈觉得挺有道理的,你想不想听?”

“嗯,妈,您说。”

玉兰提笔在纸上写下了:不念过往,不负当下,不畏将来。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心中有喜,便觉万物可爱。天是蓝的,风是甜的,人是兴奋的,40岁的玉兰终于拿到了梦寐以求的“二级建造师”资格证书,她第一时间就把这个好消息通知给了她的贵人:庞春来。

“嗬,玉兰,我就说你行吧!你终于可以大展宏图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我刚好有几个熟识的项目负责人,可以帮你牵线搭桥。你不用太感谢我啊,请我吃顿饭就可以了!”

庞春来的语气里抑制不住兴奋,尽管他已经在尽力克制了。

“春来,这顿饭我是一定要请的。这几年已经麻烦你太多了,不能再麻烦你了,我也需要成长,工作的事情就让我自己来解决吧。”

“那好,就给你一个锻炼的机会!不过我可不怕麻烦啊,你越麻烦我,我越高兴!”

玉兰礼貌地笑了一下,庞春来感到了言语上的冒失,紧接着讪讪地说道。

“嗐,先不说这些了,咱们赶紧吃饭去吧!”

两人又来到了曾经相遇的那间小吃部里,那对小两口也知趣地改了口,称她为玉兰姐。

“玉兰,你还记得学校图书馆西侧的那颗白玉兰树么?”

“记得啊,每逢开花的时候,女同学们最喜欢围着它照相了。”

“我曾经在那颗树下埋藏过心事。”

气氛已烘托至此,玉兰知道他接下来要表达什么,二十年前她就已经看穿了庞春来的心意。二十年后的重逢,她依然见到了他眼中尚未熄灭的“火焰”。她对庞春来有过感激,有过崇拜,还有过惺惺相惜,但那些都不是爱。

“玉兰,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公开这件心事么?”

庞春来试探性地将手缓缓抚在了玉兰的手背上,玉兰并没有躲开。

“春来,你我都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婚姻,在选择上还是要慎重一些才好。可能等我们真正生活到一起后,你才会发现你心中的那颗玉兰树其实早已枯萎了。”

“我会等枯树生出芽,开出新的花。”

言罢,两人相视一笑,所有的默契都涵盖在那杯碰撞的酒里。


工地上最难熬的季节来临了,还没到正午,工人们就已经横七竖八地歪倒在了工棚里。砖头隔着手套都烫手,钢筋仿佛也被炙烤得变了形,连鸟都躲进了树荫里,更没有人想踏出工棚半步了,谁都害怕那一片明晃晃的照射带来的眩晕。

天气燥热,包工头的脾气也跟着渐涨,午饭之后,他见工人们没有上工的意思,接着就骂骂咧咧地踏进了工棚。

“来来来,都快给我起来!别一个个地在这给我‘挺尸’,延续了工期,谁也别想拿钱!”

“老板,这日头也太晒了!外头没遮没挡的,兄弟们都要中暑了,等两个钟头再出去行不行?”

“快别搁那放屁了,还想挣钱,还想享受,哪有那么多好事儿轮得到你们!”

“老板,这要不是赵工下的命令,咱们哪敢擅自歇着啊,要不你跟她商量商量去?”

其中年纪最长的工人,适时地“搬”出了赵工——赵玉兰。

包工头怒气冲冲地闯进了玉兰的办公室。

“赵玉兰,是你允许那些工人歇那么长时间的?”

“对啊,夏季施工时间本就是从下午三点开始啊?有什么问题么?”

“这一天本来就干不了多少活儿,这么下去工期非得延误了不可!”

包工头有些气急败坏了。

“李老板,我是按照施工单位的安排来做决定的,竣工的日子应该是在计划之内的。即便是延误了工期,也不能拿工人的安危做赌注啊!”

“你说得到是轻松!你有计划,我就没有计划啊?谁总在这儿耗着,我还想多抢几个工程挣点钱呢!那就晚上加班加点地把活儿抢出来!”

包工头气得吐沫星子都喷到了玉兰的脸上。

“那就更不行了,附近住宅密集,晚上十点以后就不允许施工了,这一点李老板应该比谁都清楚吧!”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可真是个死心眼!我看你这个娘们就是故意坏老子财路,你给我等着的!”

包工头临走时扔下了这样一句狠话。

玉兰从业以来碰到这样的事情并不少,也受了不少的委屈。她本可以来可以在施工单位选择像资料员、材料员一类相对轻松的工作,可项目经理的待遇会更高,也更能积累工作经验,所以玉兰才会义无反顾地选择它。这种工作其实不太适合女人去做,既需要抛头露面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也需要面临恶劣的工作环境和承受工程带来的风险。这就导致,玉兰的神经无时无刻不是紧绷着的,她每天都要在工地巡视很多遍,即便是在骄阳似火与天寒地冻的季节里。

有的时候工人们会偷懒,他们嫌爬脚手架麻烦,趁着管理人员不注意的时候就去乘坐井字架里的吊篮,施工单位可是明令禁止吊篮里载人的。有一次被玉兰瞧见了,气得她在下面直喊,那些工人却充耳不闻,她一再强调施工安全问题,然而这种情况却屡禁不止。这一点让玉兰很是头痛,她除了每天寸步不离地守在脚手架上,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脚手架也是玉兰不曾遗漏的地带,她多次检查它的稳固性,以及防滑条是否松动,她认为脚手架不止起到堆料和运送的作用,那里还承载着许多建筑工人家庭里的悲欢离合。

在建筑施工的质量问题上玉兰更是丝毫不敢松懈,比如说:砌体临时施工图口、室内留直槎处是否按规定设置拉结筋;现浇构件局部是否有爆浆现象,这些都是她多次叮嘱且在她一眼不漏地紧盯下完成的项目。工地上的那些建筑工人们从一开始的不信服,到后来被玉兰这种一丝不苟的精神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其间玉兰付诸了太多的努力与心血。

至于那个李姓包工头后来也是自知理亏,再一个,包工头本来也得听从施工单位指派的项目负责人的安排,不然的话可以随时终止与他的合作。于是老李便提了购物卡和土特产来求得玉兰的谅解,玉兰并未与他计较,而是大度的说道:

“李老板,土特产我可是收下了啊,这张购物卡你拿去给嫂子和孩子买点东西,就当是我给他们的礼物。”

“不不不,赵工,您不收我心里不安啊!”

“哎呀,李老板,干嘛搞这么生疏呢?你要是这样,咱们下次还怎么合作了?”

这一句话既给包工头吃了颗定心丸,也让他对这个胸怀宽广的女子更加刮目相看了,随后便知趣地收起了购物卡。

由于长期的户外工作,玉兰的皮肤被太阳晒黑了,也被风吹得粗糙了,但称赞她样貌和气质的人却变多了。玉兰并不觉得那些称赞的话语里尽是恭维,她崭新的人生是通过实打实的努力换来的,她已经告别了从前那个灰头土脸的自己,如今的她已经不是那个为爱卑微到尘埃里的“玉兰”了,而是那个风华正茂的项目经理人“赵工”。

英姿飒爽的赵工每天戴着白色安全帽在工地里巡视,那种气派劲儿令那些打工的汉子们着实汗颜。此刻在40岁的玉兰身上散发着20岁时都不曾有过光华,她彻底地明白了自己的美丽自始至终就不在那对“双眼皮儿”上。


又是一年玉兰花绽放的时节,庞春来和玉兰相约来到了母校,图书馆西侧的那株白玉兰依然开得正好,在庞春来镜头的抢拍下,两株“玉兰”留下了许多倩影。

“真美啊!”

庞春来忍不住赞叹道。

“你说的哪一个啊?”

玉兰调皮地明知故问。

“当然是我心里的那株玉兰啦,我等她开花已经等了20年了!不知道她这次允不允许我把她‘摘’下来呢?”

玉兰笑着没有回答,在心里已经给出了答复。她又将目光移向了枝头那株没有繁多枝叶簇拥的玉兰花,觉得它像极了自己,都是那样的:独立且芬芳。

侵删
上一篇 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