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儿时月1｜初遇

2003年，是个多事之年。
这一年，香港著名著名歌星张国荣跳楼自杀身亡。多少人痛哭流涕，点灯哀悼。
这一年，非典肆掠，全国上下人心惶惶，谈而色变。
这一年，叶蓁的父亲没了，她从一个城里姑娘变成了乡下妞。
那年的夏天很热，叶蓁站在泥泞的小路旁，看着妈妈周卿从一辆破旧的三轮车里将行李一件一件拖下来。天刚下过雨，叶子上的水珠一滴一滴的往下落着，不知道停在那棵树上的知了肆无忌惮地大叫着，躺在荷叶上的一捧银水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河中央那些粉白的荷花刚刚经受过风雨的蹂躏，娇羞地低着头。
叶蓁抬起头，神情专注地看着树枝上的两只天牛斗殴，黑色白点的小天牛伸出爪子意图按住黄褐色的大天牛，那想一个不小心被对方咬断了头上的触角。黑色白点的小天牛伸出爪子激烈地抗争，不知怎的，忽然从树枝上掉了下来，它在地上挣扎了一会，翻身过来，慢慢地爬上了低处的一棵枝丫上。也许刚刚的一场大战消耗了它太多的精力，它寻了一片大的叶子，躲在后面开始休息。
“蓁蓁，帮妈妈拿一下背包。”叶蓁回过神来，迈着小碎步跑到周卿的面前。“热不热？”周卿伸手抚摸着叶蓁白嫩嫩的小脸颊，“到外婆家就可以休息了，你帮妈妈拎着这几个袋子，咱们一起走。”叶蓁乖乖地走上前伸出手臂，在周卿的帮助下背上背包。
“妈妈，我们以后就住这儿了吗？”母女俩走在坑坑洼洼的石子路上，叶蓁紧紧地抓住妈妈的衣角，显得有点恐慌。
周卿腾出一只手，握住女儿的小手，“蓁蓁，我们以后都住在这儿了，这里有外婆，还有很多小伙伴，你慢慢的就会喜欢这里的。”周卿的声音很柔和，像夏夜里的风，用一缕清凉熄灭了叶蓁心中的不安。
叶蓁抿着唇，低下头认真地看着脚下的路，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终于到了外婆的家。
红砖白墙，绿树红花，这就是外婆的家。外婆家屋前屋后都有个院子，前院里种了一院子的花，粉色的月季每一朵开得都有碗口那么大，一树的栀子花开满了枝丫，墙角边各色的指甲花，一团团开的红火，还有像百合花一样的鸡蛋花和黄瓣夹红丝的蝴蝶花。嗡嗡的小蜜蜂爬进花瓣里面，远远的只听得见声音，看不见身影，一两只穿花蛱蝶在花丛中忽上忽下的飞舞着，好不自在。
后院里种了两棵柿子树，婴儿拳头那么大的青柿子长满了枝头，压得树枝沉甸甸的坠下地；墙角的的一根葡萄藤，蜿蜒盘旋，一路爬满了外婆用钢丝扎成的铁网，站在葡萄架下，那一串串绿色的小果实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看着就叫人欢喜；还有一棵杏子树，树上还有些半青不红的小果子挂在上面。叶蓁站在杏子树前，垂涎三尺。
外婆从厨房里端出一个小竹篾，里面全是红的发紫的杏子。“妞妞，到阿婆这里来，阿婆给你洗杏吃。”叶蓁看着那竹篾里的杏子，迈着短腿兴冲冲地跑了过去。叶蓁好奇地看着外婆握着手柄一上一下地将水给压了出来，她伸出手去接水，夏天的井水格外清凉，淋在叶蓁的皮肤上，驱赶了她一路走过来的暑气。
“妞妞坐在这儿慢慢吃，阿婆去帮你妈妈收拾房间。”临走前，外婆站起身喊了一声：“锅盖。”一只小黄狗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窜了出来，兴冲冲地跑了过来。“锅盖不咬人，让锅盖陪你玩会儿。”
叶蓁乖乖地点点头，伸出白嫩嫩的小胖手一张一合，嘴里唤道：“锅盖。”锅盖摇着尾巴，围着叶蓁打转，叶蓁伸出手，锅盖就伸出粉色的舌头舔她的手心，舔的她痒痒的，忍不住咯咯地笑出声来。

三圩村实际上是三个村组成的，东南边是周个村，东北边是吴个村，西南边是沈个村。每个村子都不是很大，百十来户人家，一家有个什么事，转个身的功夫一个村的人马上就知道了。
和外婆家住的最近的是周二叔一家，周二叔叫周鸿平，因为在村里辈分高，差不多年纪的人都叫他一声二叔。周二叔为人老实巴交，可是周二婶却是个精明能干的，她那张嘴用外婆的话来讲，就好比电视剧里的王熙凤，尽会说好听的话，把人哄得合不拢嘴。周二叔家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周邦，比叶蓁大十岁，已经上初中了，二儿子叫周助，也比叶蓁大两岁，开学了读二年级。
周卿刚把东西收拾好，周二婶就领着自己的小儿子，端着一竹篾的葡萄过来了。“都是自己家里种的，值不得几个钱，端过来给你们吃吃完。”周二婶的笑声特别爽朗，外婆也没推辞，接过葡萄说道：“待会我给你装点杏子，我这里多得吃不完，刚刚还想着给你送点呢。”
周二婶笑道：“那感情好，不空着手回去，我也不吃亏啊。”她拉着周卿的手亲亲热热地说道：“我们也好几年没见了，你现在我都有点不敢认了。”周卿顺势坐在周二婶身边，感叹道：“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你瞧瞧我们。”
两人寒暄了好一会，周二婶拍拍周卿的手说道：“差点忘了说，这是我家二小子，你恐怕没见过，助子，过来叫人。”她对着站在门口的男孩一挥手，男孩有点腼腆的笑了一下，低声叫了句二姐。“助子都这么大了，这要是在外面见到我肯定不认识，我走的时候她才刚刚会走路呢。”周卿站起身，从桌子上的包里抓了一把零食，又拿了一板娃哈哈塞进周助的怀里。“二姐回来没带什么好东西，我怕蓁蓁回来不适应，路上给她买了点吃的，你别嫌弃啊。”
周二婶坐在堂屋的凳子上，闻言笑道：“他们这些半大的小子有的吃就快活死了，那里还有嫌弃的份。”说完转头在屋里四处看看，“怎么没见到你丫头啊。”
“在院子里玩呢。”周卿对着后院喊了一声，不一会从后院里跑出个小女孩，穿着一件蓝色的小碎花裙，脚上是一双扎花的小凉鞋。小姑娘在院子里玩了好一会了，这会儿脸颊红彤彤的，编好的辫子这时候也有点散了，顺着汗水湿哒哒地粘在额角，一见屋里有陌生人，小姑娘羞答答地躲到了周卿的后面。
“这么好看的姑娘啊。”周二婶伸着头看周卿后面的孩子，“这水嫩的，跟豆腐雕的似的。”
“蓁蓁，这是你二奶奶，要有礼貌，快叫人。”周卿把叶蓁拉到跟前对她说，叶蓁垂直眼睑，细声细语地叫了声：“二奶奶。”
“哎！”周二婶爽快地应了一声，“今天二奶奶没带口袋，赶明儿去二奶奶家吃饭啊，二奶奶给你包红包。”
“文霞，你可别给她，小孩子人家的，浪费那钱做什么。”外婆拒绝着，“到时候去你家吃饭倒是要得，不能让你白得了这一句二奶奶。”说完屋子里的几个大人哈哈一笑。
“蓁蓁啊，这是你助子舅舅，以后就让他带你出去玩，他是个闲不住的，村里的孩子都跟在他屁股后面转悠。”周二婶把叶蓁拉进怀里，指着周助对叶蓁说道。叶蓁眨眨眼睛，问道：“为什么叫舅舅，不是哥哥吗？”屋子里的几个大人又是噗嗤一笑，外婆捋了捋叶蓁额角的头发，“助子辈分可比你高，你叫舅舅就对了。”叶蓁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对着周助脆脆地叫了声：“小舅舅。”
屋子里的几个大人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家常，直到日头西落，周二婶才放开怀里的叶蓁，赶回家做饭。
周助抱着怀里的吃的，跟在周二婶的后面，“妈，二姐家的小妹妹长得真好看。”周二婶回过身子看了周助一眼，噗嗤一笑：“那当然了，喝城里水长大的孩子能不好看吗？”周二婶走了几步，忽然又叹了口气：“你二姐是个可怜的，你以后就多带着点蓁蓁玩，不要让别人欺负了她。”
周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行，我以后带着妹妹玩。”
“什么妹妹，那是你小侄女。”周二婶啐了周助一句，推开家门转身去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