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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圣母院》:众生不可轻言语

2018-10-20  本文已影响66人  安生5050

整部《巴黎圣母院》里,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不是纯洁到不似人间应有的吉普赛女郎爱斯梅拉达,亦不是人丑心善充满感恩的敲钟人卡西莫多。而是人人嗤之以鼻的副主教克洛德。

看到许多关于《巴黎圣母院》的评论,无非就是克洛德是一个虚伪的宗教卫道士,道貌盎然等等,不一而足。他们无一不赞扬爱斯梅拉达,她的美貌,她的善良,她的纯洁直接,乃至她的无助,她好似折翅到人间的天使!这也衬托那个狠心狠心把她推向绞刑架的红衣主教是多磨的虚伪,无耻,性欲横流……而最后卡西莫多把主教——曾经教他善与美的“父亲”推下楼顶的场景也被一遍遍颂扬。而始终在玩弄感情,欺骗爱斯梅拉达的队长弗比斯却逃脱了爱情面前的责问。

还有多少人记得,当初那个刚刚成年的青年教士,是如何抚养起那个弃儿,那个因先天畸形,被偷换又被遗弃在教堂门口的可怜孩子。他在别人轻蔑与厌恶的目光中挣扎啼哭。而正是这个青年教士无声拾起了那个被上帝抛弃的怪物,把他从死的黑暗带到了生的光明里。他教他分辨善与恶,美与丑,善与恶,是与非。如果没有克洛德,我们看到的,将会是一具小小的尸体,或是一个歇里斯底的疯子,而不是我们熟悉的那个会笑、会在意他人感受,外貌丑陋但心地善良的卡西莫多。在大骂克洛德虚伪、自私、假清高的同时,谁还会想到埋在记忆深处的场景:青年教士在众人逃避甚至是为那个孩子幸灾乐祸的目光里,抱走了那个怪物。我们甚至可以看到,沉默寡言的克洛德在众人惊骇的眼光下坦然自若地散步,不厌其烦的教自己的养子辨认眼前的事物,而在卡西莫多的心里盛满了深深的敬仰和依赖之情。虽然我们承认克洛德最后顽固甚至变坏了,但我们也要看到最初的最初。

爱斯梅拉达的死是悲剧,因为美好的事物撕毁了给人看。她的死也是一种破碎的幸运,保全了她的纯洁,保全了她的美丽善良,甚至保全了她对简单至真爱情的梦想,并允许她抗争到底,她在这个世界上是无辜的,就像被放逐的抹大拉的马利亚。

在巴黎圣母院中,唯一并始终痛苦挣扎的的人应是克洛德(从他收养卡西莫多到他死),他亦是悲剧,像爱斯梅拉达一样,是整个时代存在的代价。作为一个孜孜不倦的学者,教会是他汲取知识和信仰的唯一来源。他拥有一切努力探求真知的人所具有的品质:自信,韧力,甚至是特立独行,以及足以匹配他所具知识的强大意志。教会的教义和准则,对极于自律的他来说,是不可逾越的道德界限和逃不出去的精神城堡。在教会的权威下,处死异教徒,审判女巫,排斥吉普赛人随时可见,并被标以正义之名,社会环境与克洛德最初的品质共存,让他的一生打上了悲剧的阴影。

随着时光的流逝,他个性愈发鲜明,他不苟言笑,待人态度生硬、直接,并难以真正享受世间的欢笑,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可以沸腾的血。卡西莫多还是他窝里的小鸟,他对卡西莫多更多的是给予甚至冷漠,但绝不可能是索求,索要更多细腻或明朗的感情抚慰。于是,他最大的投入就是对宗教知识的探究和沉迷,它在某些领域执着,并因此孤独。作为副主教,若没有爱斯梅拉达,他极有可能孤独但可以平静的过完一生。陈腐在周而复始的钟声里。他甚至可以在民众的爱戴,在对真理的探求中空落过完一生。爱斯梅拉达,燃烧的热恋啊!他不会不知道爱斯梅拉达拒绝他的原因:他的年龄;他的阴冷;他是个不能结婚的教士,他的爱和他要求她成为他的情人的要求在他看来是多么的虚伪。可美丽纯洁的爱斯梅拉达不知道,那个始终恪守教规甚至自傲的教士,他唐突的要求下是怎样燃烧的爱。怎样难以压抑的痛苦。他在背叛一生的信仰,他在疯狂,因此痛苦。

教会的教规,爱斯梅拉达的拒绝,他的自我压抑和控制不了的爱三支利箭将他射穿,让他变得疯狂,开始不择手段的迷恋,为迷恋不择手段。

上帝给他开了个荒唐的玩笑,用克洛德仅有的热情,燃烧出一堆堆白骨。

如果不是爱斯梅拉达,我们将看不到本质上与社会分离,被教会束缚,被错误的理念所扭曲变形的灵魂。克洛德挣扎在信仰,迷恋,拒绝之间,左冲右突不得解脱,他的世界趋于崩溃,人生终要面目全非。他以不是热恋的方式表达热恋——强行索要爱。他无法自控自己的行为,因为哪一种都是他心底的本真,原来的信仰,此刻的热恋。他是如此痛苦,甚至通过杀死爱斯梅拉达来自己解脱。当他最初的正直被摧毁殆尽,最初的爱心、善良被欲望吞没,信仰成了羁绊,自律压抑心膛 ,迷恋从内燃烧,至此,原本坚韧、善良、孤独特立的灵魂被彻底撕碎,他探看双手,清醒看着自己堕落而无能为力。

有谁能他灵魂深处挣扎的响动么?卡西莫多?他让他教的太单纯;教会吗?那是不敢违背的权威,而他已在背叛;民众吗,他是令人敬仰的教士,谁接受他的行为呢。他没有了向他人求助的权利,没有人再记得他曾是怎样的人,有的也盲目到无从了解。

最初的他和迷恋里的他,都是他自己对付不了,分辨不了,控制不了的 ,何况他人。对他而言,生存比死亡更痛苦,教士不可以自杀,他也未曾想过自杀,处死艾斯梅拉达,是他选择的解脱方式,也意味着他人性的消弭。得不到她,就毁了她。

很多评论说,卡西莫多把副主教推下钟楼,是他深爱爱斯梅拉达的的证明。可我不同意,诚然,人人都追求美好纯洁的东西。对卡西莫多而言,爱斯梅拉达的出现有着非同一般的东西,她象征着纯洁、善良甚至阳光等等,卡西莫多一生都没有正真接触过的东西。她使克洛德灌输给他的美的概念变得真切和升华。所以当如父的副主教露出狰狞的面孔,那绞刑架上的尸体让他绝望。教自己人世之美之爱的“父亲”看着美的痉挛在笑!那凋零的天使被“父亲”大人送上绞刑架,他推下自己的“父亲”,并不仅因为爱,而且更因为他对心里美的价值观念的竭力维护。

卡西莫多是一个单纯而善良的人,难以洞察洞察克洛德心底翻江倒海般的思绪。他把副主教推下钟楼,是感觉世界的价值体系如此混乱,是他想留住最初的克洛德。他或许认为自己推下了一个变质的躯壳。他可以接受一个沉默寡言,打他骂他的阴冷“父亲”。但不能接受疯狂并摧毁美好的“父亲”。“父亲“教给他的理念那么强大,最终淹没了几十年的浓浓父子情,他以人性之名处死了自己的“父亲”,可他真的不知道“父亲”为何成了这样,他看着变形的“父亲”的尸体,抽搐的吉普赛女郎,只有痛苦地发出一声:

天哪!这就是我爱过的一切。

他难以理解。克洛德——副主教——父亲——疯狂恋杀之间的界限,不能理解“父亲”更深层次的内心世界,但他可以感受和理解爱斯梅拉达的美。在这个混乱世界让单纯善良的他难以理解时,他又怎能坚持,“父亲”死了,爱斯梅拉达死了,谁来伴他活?谁来告诉他活的理由?于是:

他抱着爱斯梅拉达死去。

克洛德被推下是该尤为痛苦,他给自己单纯的儿子留下了怎样的混乱矛盾的行为。留下了在卡西莫多看来是怎样的欺骗。“鸟之将死其鸣也哀”,克洛德在最后一刻应该有人性回归的一刻,应该背着“罪与罚”,该自己救赎的机会,可他至死没有。他把自己的儿子忘了,忘了曾经教给他的善良,忘记体会一下儿子的感受,他最初的最初彻底消散了。

爱斯梅拉达是不能自我掌控的无辜。

卡西莫多是幸运的不幸。

克洛德是自始至终的痛苦,并无法救赎。

自古以来,善恶岂有定。


, 《雷雨》中的繁漪,周朴园,《子夜》里的吴荪蒲,《红字》里的教士,《呼啸山庄》里的希思克里夫,《娜娜》里的娜娜,《茶花女》中的阿尔芒父亲,甚至《威尼斯商人》的夏洛克,《复活》里的夏赫留朵夫,谁能一语说出他们是善还是恶,他们虽都罪恶过。

甚至在社会历史领域,我们知道,二战期间,600万的犹太人被集体屠杀,成为惨绝人寰的历史悲剧、但推本溯源,《凡尔赛和约》的苛刻,1923年,犹太银行家策划的剪羊毛行动中,通过空前的经济危机聚敛财富,把几千万德国人推进绝境的责任又该由谁来承担呢?也许我们能说的是,某人在某时对了或错了。

很多评论中都高调加以各种主义,各种看似无懈可击的上升到阶级层面或意识形态领域的分析。唯独没有注意到人之所以为人的东西——人情人性。每种行为的情感内涵都很难纯粹,是交织甚至是变质分离的。优秀的文学作品不是通过泾渭分明的说教来打动人。而是通过少有评价的社会生活历史场面、人情百态的展现;通过读者“我即是人物”的方式去真切的感知,并在与时代、人情、作者、作品的共鸣中传达一种复杂的亦为真实的存在,而后,让读者自己去把握去坚守哪些底线,去如何感知,如何更自我并社会的活着,如何对得起良知。

任何伟大的作品都不会仅描写单面的人物,因为从本质上说,单面人物跟本就称不上人,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都是圆形的存在。所以,单面人物很难得到读者真正的认同与共鸣。不管我们出于喜爱而直面一个人物,或出于厌恶或揪心而背对一个角色。都要先把握住他作为多面人物的真实,并从这份真实打探他灵魂的深处。伟大的作品,不会把人打翻在地,再狠狠地踩上两脚,然人永世不得翻身。也不会盲目神化的赞颂,它们反应并坚守人性的本真,有着为人最后的痛苦的活着,救赎里死去的底线。

佛可以拯救这个世界,但不可以拯救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

请在历史苍茫社会复杂多样,人情百态至真里,以一种望海的情怀救赎并宽容,欣喜并适度,寻找可以坚守的生存底线——在这个世界里,我们不可避免的彼此伤害,请让这种伤害不是一种歇里斯底的折磨,甚至去扪心自问伤害里是否真的有可以实化的“恨”的本真。或“爱”的变体。我们不可自控的欣赏,请让这种欣赏不是一种不再分辨的盲目,甚至冷静去想欣赏里是否真的是我们感受的那般纯粹,或是否有深深污垢的隐藏。让我们悲悯,宽容,至真,冷静,并坚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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