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身
百年身
我日日来寻他，嬷嬷以为我痴迷佛法也不阻止，反倒是乐见其成，却不知，我日日拉着他讨论的不是佛经，而是看这男情女爱的话本。
楔子
钟灵寺隐于遮天蔽日的幽篁深处，云烟绕山，薄雾升腾，沉沉的钟声缓缓升入云漠之中。
年轻的僧人在端坐在白玉法坛之上，宝相庄严，周身围绕着氤氲，眉间一点朱砂红的鲜艳欲滴，眉目慈悲，垂眸之间，就像是九天之上的佛看着这满地的信徒。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年轻僧人，惊才绝艳，口吐菩提。
贰
我是大月最尊贵的公主，月无双，号长安，乃是这长安城中的一霸，母后特将我打发来这佛寺中沐浴一下佛光，为国祈福，也期望着我能学得这琉璃佛万分之一的八窗玲珑。
却不料来佛寺的第一日便赶上了这佛诞日，钟灵寺是我朝护国寺，这一日的典礼非是隆重二字可以形容的，我便被母亲派来的教养嬷嬷强逼着听这大德法师讲这佛法无边。
趁身边的嬷嬷专注听大师讲经之时，我便悄悄掀了这幂蓠缀着的沙罗，原想透一口气，却不期然地撞进了那大德法师的澄澈眸底，我呆呆的看着那大德法师，无辜地眨了眨眼，冲他笑得眉眼弯弯。
那大师好似是呆了一般，那口吐的菩提竟是微微一顿，那莹白的耳尖染上了薄红，旋即便惊慌地移开了目光，我想，他长得可真好看啊，比我所有的皇兄的好看，想着，这枯燥无味的佛经也有了些趣味，我撑着下巴，含笑看着那正襟危坐的琉璃佛，看那点点的点点的桃花色爬上他的脖子，脸颊。
一场法会结束，我便被嬷嬷拉着马不停蹄地去见了这钟灵寺的住持。
我于一众庄严冷淡的琉璃佛中，看见那风韵高朗的大德法师，我眉眼含笑看着他，走过去，笑眯眯地问：“不知大师法号？”
他双眸澄澈一眼便可底，此刻他微微垂眸，耳尖微红，小声道：“小僧法号抦尘。”
我装模作样的点点头，只觉得这小和尚单纯无邪，若是找他为我讲经，定是容易蒙混过关的，这样想着，我便肃着脸，一副正经的样子对住持道：“那接下来几日便由这位抦尘法师为本宫讲经吧。”
我后来才知，这单纯的犹如一张白纸的小和尚竟是钟灵寺百年来号称最有佛缘的弟子，不及弱冠之年，这大德的名声却是声名远扬。
叁
小小的四方精舍，年轻大德端坐在蒲团上，神色冷淡，手中的佛珠缓缓转着，口中是世事轮回，因缘际会，是世间无常，国土危脆。
我撑着下巴，笑眯眯看着他，不时附和一下他口中的佛法，看他的白玉无瑕慢慢布上殷红。
“施主，施主为何盯着小僧不放？”年轻僧人终是抵挡不住少女火热的近乎咄咄逼人的眸光，出声问道。
我微微一笑，也不移开视线，只是道：“小和尚，你长得可真好看，有如此颜色的人为何想不开做了和尚？”
眉间缀着朱砂的僧人微微一愣，旋即便是点点红晕爬上耳尖：“施主对待所有人都是如此孟浪的吗？”
我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似羞似恼的小和尚，不解道：“孟浪？何出此言，小和尚生的一副好颜色，我一见啊便忍不住心生欢喜，心生欢喜便是忍不住将心中疑惑说出来了呀。”
僧人微微垂眸，语气平淡：“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做如是观，颜色再好的皮囊百年后不过是一具白骨骷髅。”
我不耐的撇撇嘴：“小和尚，你可真无趣，人活一世，就没有什么想做的吗，出家人戒律太多，这一生未免太过无趣了。”
“佛说，众生皆苦，小僧愿用这一生去普度众生。”年轻僧人垂着眸子，正义凛然。
我愣了片刻，看着这严肃正经的小和尚，我本就是长安城的混世魔王，一贯是爱玩爱闹，无法无天的，也不顾这抦尘的僧人身份，当场便出言调戏道：“小和尚，普度众生终生太累，要不，你只渡我一个人好不好？”
“啪”僧人手中的佛珠掉落在地上，散落了一地，年轻的大德呆若木鸡，只余眉间的那点朱砂愈演愈烈，我更觉得有趣，软着声音撒娇，心想，这招对我的母后是百试百灵的，今日正好拿来捉弄这小和尚：“小和尚，你说好不好嘛，你看我，年方二八，貌美如花，你也不算吃亏，所以，你要不要还俗娶我呀？”
年轻的僧人紧紧咬着薄唇，那眉间的朱砂红的愈发妖艳，我见此，便也不忍捉弄他，好心的为他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佛珠：“好啦，小和尚，那么慌张作甚，左右我不过是见你好玩才逗你一逗罢了，你呀，还是去普度你的众生，我呢，还是喜欢在这苦海中浮浮沉沉。”
抦尘这才回过神来，垂着头半晌也不说话，等到我将那佛珠子交到他手上时，他仍是那副呆呆的样子，我好笑地摇了摇头，不解他为何还是如此，正巧嬷嬷来寻，我便与他说，明日再来，便扬长而去，独留他一人坐在那蒲团之上。
我不知的是在我走后，他喃喃自语道：“若我还俗，真的就可以娶你了吗？”
我亦是不知这德高望重，受众生膜拜的佛陀之子竟在我三言两语的撩拨之中动了凡心，走下了那普度众生的神坛。
我日日来寻他，嬷嬷以为我痴迷佛法也不阻止，反倒是乐见其成，却不知，我日日拉着他讨论的不是佛经，而是看这男情女爱的话本。
肆
那日，是佛教盛会，山脚下的市集正是热闹，嬷嬷见我痴迷佛法，也难得放松了今日对我的管教，我便溜去了抦尘的精舍，恳求他陪我去逛一逛那市集。
我自小长在深宫，偶尔的几次出宫皆是闯了祸，得了个长安城一霸的恶名，母亲便不再允许我出宫，还从未见过这乡野市集的风光，而抦尘亦是自小长在钟灵寺，鲜少下山，也是第一次见这乡野市集。
我哄着他带上了斗笠，换了僧袍便一路下山。
钟灵寺山脚下的市集人头攒动，小贩们的叫买声也是各具特色。
我站在一个小摊前，兴致盎然的的买了块雕成琉璃佛样式的佩玉，挂在年轻僧人的腰间，满意地点了点头，玩笑道：“好一个翩翩少年郎，不如做本小姐的上门女婿可好？”
说完，我也不期望他能回答，转头便被别的小玩意吸引了过去，忽略了他的那声几不可闻的“好”。
就在我和一个糖葫芦小贩讨价还价之时，我的袖子被人轻轻拉扯了一下，我一回头，便是带着斗笠的年轻僧人。
我微微诧异，而他咬着唇，状似鼓足了勇气：“女施主，小僧，我，有话跟你说……”
我见他一副庄之又重的样子，连忙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不苟言笑，表示我一定会好好听的。
却是突然，我听见那人山人海之中传来的一声呼喊：“无双？”
我诧异的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那人一袭青衫，眉目如画，我惊喜唤了一声木哥哥，便不顾小和尚还未说完的话，扑进了来人的怀抱。
我牵着来人的手，含笑向小和尚介绍道：“这是木哥哥，是我的，嗯，青梅竹马。”
我语气娇羞，是小和尚从未见过的女儿家作态。
我满心满眼只有木哥哥，自是看不出小和尚的失魂落魄。
自那日盛会结束，我再去找小和尚，小和尚总是闭门不见，我以为是他专研佛经，寻不得闲暇与我玩闹，也不甚在意。
五日后，母后终是允许我回宫，那日，是木哥哥来接的我，我原想去寻了小和尚道别，却不料，再次碰了个闭门羹。
我不知的是，那日小和尚披着斗笠，一路看我离开钟灵寺。
自那日盛会后，小和尚从我的随行丫鬟的闲言碎语中得知，我口中的木哥哥叫木清绝，是大月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宰相，亦是我的，未婚夫。
后来，我出嫁了，十里红妆，整座长安城都是铺天盖地的红，街道的两旁摩肩擦踵，长安城的百姓都争相目睹公主出嫁的繁华。
却不知，在那人山人海之中，有一褐色衣衫的僧人，头戴斗笠 腰间环这块琉璃佛的佩玉，与这人群逆向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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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卿久
双鱼女一枚，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