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一场大梦

文/长风18

【01】

我坐在船上，等着对岸的钟声敲响，那是起锚的信号。

没有人知道，我这是回家来了。

四年前，我考上了北方一所大学。离开时，就是在这钟声的长韵中抵达彼岸。而当时的彼岸，正是今时的此岸了。钟声响起，船缓缓开动。

船中大部坐满了人，很奇幻，几乎没有一个人是我很熟识的，这正是我在上船前所希冀的。只要没有人认出我，我短暂地归来就会是“秘密”的。

【02】

我为何要如此秘密地回家？

我把工作丢了，这事儿让我很蒙羞。

确切地说，我找工作的时候受了骗，满心欢喜上交的资料被拿去当做招聘门面，其实那是我对他们最好的价值，他们借机迅速招募了不少大学生。

等我们都去报到时，得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原来承诺的待遇大打折扣、继而是奉承阿臾本领的评比，很快我们就收到了能力不足的评价。

在一个周五晚上，我们收到通知:明晨速速走人、否则将担负一应物品失窃之责。

离家万里，无所依靠。第二日恰是周末，无处可以诉讼。众人细思此事，原来一步步早中圈套，很快通知走人的信息中隐约的威胁味道也被想明白体味到。

晚走不如早走，众人速速收拾行装、于清晨各奔前程去了。

各人途中又有听闻，原来招募我们的公司，横行此地，手段向来卑劣。

【03】

我正是因此，而回到故乡的。

我本拟北上，但想此时身无分文，北地又无依靠，一时心中又不宁静，不如依家姊之意，暂回故乡静思良策。

回乡路万里迢迢，途中皮箱提手又出乎意料挣断，我只好横抱一箱书籍衣物奔赴车站。

火车行了数日，一路高山深涧，景色虽佳却已无心观赏。在所携干粮将尽之时，故乡高大的城墙总算映入眼帘，我回来了！

此时船已行了半个钟头，一路奔波就要结束了。那座南国的大都市，本是世人口中的财富与希望之地，今却给我“藏污纳垢”之感、无辜被市井小人蒙上阴影。

回到家中，父母欢喜，我以放假为由轻描淡写推过去了。年过半百的父母，较之半年前新添了白发，我又何忍伤他们心呢。

【04】

在家第三天，获得消息：我的一位好友将到北国某城工作，我欣然允诺前往相送。

她就是阿青，正是我心中时常念叨的人儿。

我在火车站见到了她，她刚刚矫正了牙齿，人显得特别精神。极其忙碌的车站，她就静静站在人潮前拉着箱子等我。

此时我们已四年未见，大学时候万里遥隔，我也从未向她主动表示心意。她曾给予我几次试探，也数次感受到了我的后知后觉，她在发出我很久之后才想明白的无奈与哀叹之后，就没有更多下文了。

第一眼互相看见，我们就彼此认出。

四年之中，我们还在进行着思想和精神的交流，当初分离的时候我们已长大成人，如今再见，自然是极容易辨认的。我们礼貌打了招呼，就得紧紧送她上车了。

距离开车尚有几分钟，我们排到了队伍最前面。说了一些别后经历，又很快就说到了工作。

我对此实在无颜启齿，只好说：去了几天，感到非常黑暗。她笑了笑，安慰道：多经历、坚持自己的原则，时间长了就会好了。

火车就要来了，她提前终止了谈话，对我说：好好保重！我退出队伍，发现后面一直有人在看着我们。

我静静地站在队伍旁侧看着她，她没有再转过头来和我说话。

很快，她检票进站。那一刻我想再叫她一声，可是除了说一句保重之外我似乎没有话说。再看到队伍中人对我们的注视，我忽然间觉得自己是电视看多了。也许我该配合排队的观众，但我选择了视而不见，也选择了沉默。

我静静地看着她一步步走过，直到消失在通道口，我悻悻转身，自坐车回家。

【05】

又过了几日，我也乘车北上。途中遇滂沱大雨，火车走走停停，最长停开一日，行程耗时涨了一倍。终于下车时，脚下爆起了鸡眼。

然后是工作、学习，生活又回到了正轨，只是和阿青再未相见，直到如今，也近乎不再联系。

刚回北地时，阿青告诉我：有人追她！彼时我一无所有，只好说：我祝福你们！她听闻后回我说：你从不挽留，你要是再不挽留，我就要真的离开你了。

我内心大为惭愧，想到自己实在无依无靠，正是身无分文时候，难知未来的境遇，只好说诸如“我什么也没有，我们在一起你很难看到希望”之类的话，并把此前遭遇如实相告。

阿青很震惊，但也无能为力。我决计不能在这最不合适的时候和她走在一起，现在看来：天下最混蛋的决定大概莫过于此。

她后来答应了追求者，但多日后我又听闻：她分手了。彼时我已回到正轨，我向她表明心意，希望我们能够在一起，不料她直言拒绝了，此外又说了很多，解释了一句话：她认识到自己的内心并不爱我，我应该找一个相爱的人，希望我能过得幸福。

我们在不够成熟的少年时候相遇，然后在不知何为爱的年纪里过得多少有些暧昧，等到再度相逢，爱情出现在我最困顿的时期，等到我清醒了，世事已成后来，她走入了茫茫人海。

缘聚缘散，已成定论。正当我为此事深深思索，刚得出“感情本是不对等，也许永远不会有汇报，就是有，回报也总是不同时”的结论时，一阵闹铃将我惊醒，是梦是戏是人生，也是时候起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