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黑云压城 推心置腹

15、黑云压城      推心置腹

        初平三年(192年)五月，在讨虏校尉贾诩(xǔ)的煽动下，扼守司隶州弘农郡陕县(今河南省三门峡市陕州区)的董卓旧部李傕(jué)、郭汜、张济、樊稠等人歃(shà)血为盟，举兵反叛为董卓报仇。他们一路上收罗散兵游勇，杀到长安城下时已经拥有十多万人马。

        此时已升任奋威将军、爵封温侯的吕布，与王允一起主持朝政，他先后派遣将军李肃、胡轸(zhěn)、徐荣率军迎击叛众，但都相继失败：李肃兵败被诛，胡轸阵前投降，一代名将徐荣战殁。

        吕布在长安城将要被攻陷之际，携带董卓首级，率部属千余人逃出武关，投奔盘踞在荆州南阳郡的袁术而去。

        武关位于今天陕西省丹凤县东武关河的北岸，曾与函谷关、萧关、散关并称为“秦之四塞”，是当年长安通往荆襄、吴会的东南门户，素有“秦楚咽喉”之称。出武关东行，沿山腰小道盘曲而过，一路上崖高谷深，狭窄难行，武关因此成为历代兵家必争之险地。

        李傕等人打败吕布后，威逼天子加官封爵：李傕跃居车骑将军，爵封池阳侯，假节，开府，同时领司隶校尉；郭汜被拜为后将军，爵封美阳侯；樊稠升为右将军，爵封万年侯；张济担任镇东将军，爵封平阳侯。

        汉朝的“开府”是指天子授权“三公”和大将军建立府署，自主选拔掾吏僚属的一种特殊待遇，其他文武百官均无此特权。为制衡大将军何进的权力，灵帝曾诏令时任车骑将军的何苗也享受开府的特权，何苗开创了“违制开府”的先河，李傕紧随其后。

        李、郭、樊、张四人听从时任尚书贾诩的主张——“奉国家以征天下”，胁持十一岁的皇帝擅断万机、威福由己，开启了“后董卓”暴政时代。为稳定局面，他们对群雄采取积极拉拢的做法：派出使者抚慰、劝解相互征伐的群雄；任命袁术为左将军，假节，爵封阳翟侯；任命刘表为镇南将军、荆州牧，假节，爵封成武侯。

        这一年，荣耀倍至的袁术已经完全占据豫州，还占有司隶州、扬州、荆州的部分郡县，虎踞鹰视，野心勃勃。当他的部下孙坚攻打荆州刘表阵亡后，他就将目光转向了东面的兖州。刘岱战殁后，他马上假借朝廷的名义，任命自己的亲信旧吏金尚为兖州牧，派重兵护送他去接管兖州，但被曹孟德击败、赶走。

        袁绍与公孙瓒全力争夺冀州的同时，仍不失时机地派属下臧洪去接替病亡的前青州牧焦和，武力统领青州各地。

        在界桥、龙凑二次战败后的公孙瓒缓过劲来，于幽州涿郡故安(今河北省固安县)境内击败袁绍，他一路追击败军渡过巨马水(今拒马河)，乘胜南下夺占了青州平原郡。

        公孙瓒任命属下田楷为青州牧，分遣部将驻守要地：单经屯青州平原国平原县(今山东省平原县南)，刘备驻平原国高唐县(今山东省高唐县)，陶谦据东郡发干县(今山东省冠县东)，三地互相策应，威胁冀州侧后。

        安置流民的事耗费了曹孟德相当多的精力，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接到了袁绍的来信，要求他火速出兵北上，联手夹攻公孙瓒。

        他召集众人商议，有主张马上出兵的，也有主张按兵不动的，莫衷一是。

        曹孟德对众人说，袁绍与公孙瓒罔顾朝廷调停诏令，互相残杀，征伐不休，对他们这种悖逆天下、涂炭生灵的行为，自己感到深恶痛绝，决不会为这样的争斗派出一兵一卒，但如此一来，就意味着与袁绍公开毁盟为敌，他随时都可能兵犯兖州。

        幽州的公孙瓒倚仗近期取得的军事胜利，分兵南下，肆无忌惮地侵占了东郡的发干，大有饮马河水、逐鹿中原之势，直接威胁兖州的安全，得空的时候一定要给他个深刻教训。

        南阳郡的袁术暗中勾结公孙瓒，他窃取兖州的图谋虽然暂时没有得逞，但以此为借口，近期内他一定会派重兵再次进犯。袁术东犯正是兖州当前面临的最大威胁！

        兖州内部也充满着不安定因素：陈留郡太守张邈与袁绍水火不容，因为这个缘故才一直自守自保，不愿出大力支持袁绍的盟友曹孟德；安置流民的事几乎耗尽了兖州各郡国的钱粮库存，那些郡守国相们怨恨极大，已有衅起萧墙之忧。

        曹孟德坦然告诉大家，现在周边强敌环伺、虎视眈眈(dān)，战与不战已不是他能够决定的，自己如同被捆住了手脚很难施展。

        当初天下太平时，曹孟德的理想是做一郡之守，恪尽治民教化的职责，建立传遍四方的名誉。后来遭逢叛乱屡起、征伐不休，他就盼望能为国讨贼、立功封侯，做一个战功显赫的征西将军，以慰平生。

        如今天子流离、奸臣窃命，四方州牧割据争斗，致使国家倾危、百姓受难。曹孟德每次想到这些未尝不怆(chuàng)然流涕，他虽然势单力孤，但却真心渴望能够仰仗汉室数百年来的威望德信，奉辞征伐，荡平天下，扶衰奖微，安世济民，纵然以义灭身也死而无憾！

        众人听到曹孟德这番肝膈之要、心腹之言后，纷纷表示心甘情愿听从将令，誓死报效国家。

        统一了大家的思想意志后，曹孟德开始仔细谋划应对危局的策略。他首先实施戏志才先前的建议——“遣使上表，奉贡长安”，派出信使渡过河水进入河内郡，带着上呈天子的书信和财物前往长安奉献职贡，意图将兖州名正言顺地纳入自己的管辖。因为当时河南郡辖区内正在打仗，所以他向时任建义将军、河内太守的张杨写信借路。

        济阴郡定陶(今山东省荷泽市定陶区)人董昭此时正担任张杨的骑都尉，他心思缜密，眼光独到，富有远见卓识，是世所罕见的王佐之才。董昭曾经做过袁绍的魏郡太守，后因胞弟董访与张邈关系密切而受到袁绍忌恨、陷害，他被迫逃离冀州后投奔长安，途经河内郡时却被张杨看中，留下来做了他的心腹将佐。

        董昭对曹孟德钦慕已久，认定他是一位“天下英雄”，当得知其信使欲借道奉贡长安时，便力劝张杨与之结好，使曹孟德实现了与长安的信使通达。

        曹孟德的信使到达长安后，又得到了时任黄门侍郎、好友钟繇的鼎力相助，终于获得了“代行兖州牧一职”的天子诏命。

        在此期间，曹孟德瞅准时机，亲率主力北上发干城，一举击溃侵占此处的公孙瓒部将陶谦，将其势力完全逐出东郡。

        紧接着，他派亲信去冀州，恳请前尚书令卢植出面调解双方争斗，托付他给公孙瓒写信：声称兖州的曹孟德愿意听从朝廷戢兵安民的诏令，绝不会出兵助战袁绍；规劝公孙瓒罢战北归，如若不然，曹孟德将“尽起兖州之众，纵马幽州，与将军会猎于蓟”。

        卢植是公孙瓒的老师，又是天下士儒楷模，董卓废少帝后，卢植便托病辞官返乡，此时正被袁绍聘为军师，虽有矫饰笼络的意味，但却深孚众望。曹孟德请他出面为天下大义发声造势，也是用心良苦、情非得已。

        曹孟德又写信给幽州牧刘虞，言辞诚恳，希望他能力阻公孙瓒与袁绍互相残杀，让幽、冀两地的百姓得以休养生息。

        刘虞本来就因公孙瓒目中无人、肆意攻伐而与之矛盾重重，接到曹孟德的信后底气更足了，马上以奉朝廷诏令为由，不再为公孙瓒提供粮饷。

        这对公孙瓒的打击是最直接的，他不得不借口朝廷派特使调解，给袁绍写信求和罢战，主动下台阶撤兵北归，先去解决刘虞出的难题。

        曹孟德最后写信给袁绍，公开拒绝攻打公孙瓒，并力劝他奉诏行事，保境安民，不要再与公孙瓒互相攻伐。

        袁绍接到公孙瓒罢战撤兵的书信后，便与众人商议，大家都认为不必冒天下之大不韪(wěi)主动挑起战事。袁绍随即收兵回邺，积极准备讨伐黑山军，他打算利用这一良机，彻底解决冀州后方的心腹大患。

        恰在此时，掌控长安的李傕等人派德高望重的太仆赵岐(位居九卿，官秩中二千石，主要负责掌管皇帝的车驾马匹事务)持节来到冀州，全力安抚各方，用心调解争斗，冀、幽大地终于迎来了短暂的和平。

        陈留太守张邈是曹孟德的好友，虽因袁曹同盟的缘故，与曹孟德若即若离，保持一定距离，但他绝不会主动挑衅生事，相反，当他得知曹孟德公开拒绝袁绍一同出兵攻打公孙瓒的决定后，便专心一意依附了曹孟德。

        从少年时代起就知心互助的好友，再一次握紧了连合的双手。

        初平四年(193年)正月，曹孟德在探得袁术将要进犯兖州的确切消息后，马上进行布置应对：命令折冲校尉夏侯惇代行东郡太守一职，率本部人马驻守濮阳；自己统率主力旅队出顿丘，渡河水南下，进驻济阴郡鄄城(今山东省鄄城县)，拱卫河水南岸诸县。

        曹孟德同时给张邈写信说，如果袁术进犯陈留郡，请他保存实力，退至河水南岸的酸枣城，坚守待援。

        曹孟德的战略意图是：利用张邈一部固守坚城，分散袁术兵力，从侧后威胁敌人，动摇其合军并进的意志；自己集中兵力与袁术对决鄄城，伺机将其消灭在济阴郡以西；如果接战失利，顺势向东退守寿张、东阿，牢牢占据河水南岸与泰山之间的险要通道，凭借地利拦击敌军。

        这片区域安置着数十万亲附曹孟德的流民，招募兵卒、筹措粮草相当有利，完全可以长期坚守抗敌。

        初平四年春，袁术带着先前被曹孟德撵走的金尚，亲统大军从荆州南阳郡、豫州汝南郡倾巢而出，很快就攻陷了兖州陈留郡的扶沟(今河南省扶沟县)、圉(yǔ)县、襄邑(今河南省睢(suī)县)、雍丘(今河南省杞县)、陈留、封丘(今河南省封丘县)。

        占领封丘以后，袁术采纳其谋士李业的建议，先派大将刘详率二万劲卒前出封丘，向东攻占距封丘四十里远的平丘县匡亭，在那里屯守待命；再派大将张勋、桥蕤(ruí)率二万人马北上，夺取距封丘西北四十里远的酸枣；亲率三万大军驻屯封丘，以为各路兵马策应。

        随同袁术大军侵犯兖州的还有二千匈奴甲骑，他们由一年前依附而来的南匈奴王子于扶罗统领。有仇必报是匈奴人的信条，他们绝对不会错过这样的天赐良机。

        三路大军中以刘详统领的人马最为精锐，他们大多是当年孙坚的旧部，久历兵阵，勇猛顽强，战斗经验非常丰富。

        孙坚战殁后，袁术任命孙坚的侄子孙贲接任豫州牧，统领其旧部。这次出征兖州，孙贲全力负责后方粮秣输送，其部众由刘详率领出战。

        袁术的战略意图非常明确：夺取陈留郡全境，以陈留郡为粮秣补给后方；前、左、右三路大军呈品字形分布，沿河水南岸挥师东进兖州的济阴郡、山阳郡等地，倾全力与曹孟德争夺兖州的霸权。

        这真是天道不测、造化弄人啊！

        曾经结伴游侠于雒阳闾巷的仕宦子弟，曾经纵马飞鹰于郊外林间的少年豪侠，曾经仗义疏财于困厄末路的知心好友，多年以后却被无情的命运按排在兖州的旷野之中，上演一场你死我活的铁血对决！

        这种令人伤感、遗憾的相遇，谁都无法预见，谁都不能退避，它彻底改变了交战双方的人生命运！

        此次战役，标志着曹孟德第一次被卷入天下割据的诸侯战争，也标志着东汉末年群雄乱战时代的全面开始，还标志着汉失其鹿、三国鼎立的大戏徐徐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