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无边（六）

犹犹疑疑间，进进退退间，秋意愈加浓重。

农村的活分也少了闲下来。母亲那天便抽空去村后的后藕塘掘藕。虽说是野生的，有的仅止芦苇杆粗细，但拿回家用点猪膘肉炖炖煮煮，那种香味已足让人回味很长时间。

何况，苕四那天在隔壁春枝家的灶台前磨叽半天不肯回家，估计就是因为灶台上的那一大海碗肉焖柴藕。

后藕塘要经过村后的道场，收割脱粒的稻穗一垛垛被人们整齐有致地码放在四周。有成群的母鸡和麻雀把它当做温床，收工路过的婆姨们偶尔会意外地寻见几个鸡蛋或拇指大小的麻雀蛋。母亲经过时也下意识地低头瞅瞅，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她轻轻摇摇头，笑了。

母亲加快脚步，拎着一只篾篓子轻盈地行走到池塘边。

脱下鞋，卷起裤脚，她下到水塘里，用脚踩着泥浆感受着，觉得烙脚，便赶紧弯下身子用手下力气拽着扯着，不一会，一只手臂长的藕扯出来。因为力气过猛，带出来的泥水溅满一脸。

母亲笑笑，用手抹抹脸，用池塘的水洗洗藕节上的淤泥，将它放在一边又弯下身寻觅起来。

四周很静，不知什么时候天上白絮般的云头早已悄然散去。太阳在红霞簇拥下无声无息滑落西山。抬头，西山边的天空火一般红通通，像云霞燃烧过后的余烬，连南飞归雁的翅膀也模糊变成暗红色，扇动着飞翔着，最后幻成一道风的剪影。

天陡的黯淡下来，除了面前的荷叶杆，母亲觉得四下都是一团漆黑。她突然有些害怕，赶紧上岸拾掇着，用手腕勾着满篾篓子藕往家里赶着。

黑夜的后山村，空无一人。天空悬着一轮明月，偌大的田野，就是母亲和她的影子，母亲低头急急行走着。月光如温润的池水，柔柔倾泻着，笼罩整个山村。

那晚，月色撩人。

到后村的道场，母亲突然感觉有个东西拦在面前，抬起头，对着月光一瞧，是父亲。

父亲原本只是想伸手接过母亲手腕上的篾篓子，当母亲冷不丁抬头直视他时，那双眸子在月光的映照下，愈发的像口深井，幽深神秘。父亲的心激烈的跳动起来，呼吸声一下重过一下。终于按捺不住一把搂过母亲。

那刻，月色愈加撩人，父亲只想取那神秘深井中的一瓢饮。

当然，母亲不可能告诉我那夜的事情。对于那个夜晚的所有故事情景，都来源于我对日后人们在闲余饭后促狭的口吻和打趣中捕捉拼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