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专栏散文随笔散文

一位纪检监察干部给父母的一封家书

2019-04-11  本文已影响11人  史壮宁

爸、妈:

身体好吧?家里近来一切都好吧?

此时此刻,坐在电脑前,我思绪翻滚,不知道该给二老说些什么。一直以来,我始终认为自己无论在工作还是生活上不算是个懦夫。然而今天,当组织要求每个党员写一封家书时,我却着实发现了自己的脆弱和胆怯。大多同事都选择了写给儿女,我却不敢。因为我感觉我自已给予孩子的太少太少,尽管她很优秀很独立,善良耿直、勤勉上进……但我心里清楚,这都是在她幼年被你们照看时潜移默化承袭而来的,而我,只做了一个旁观者。

所以今天,我只能仰起头用力回忆从小与爸妈在一起的日月朝夕,再低头回看自己目前所拥有的一切:令人羡慕的职业、稳定的收入、动笔开口就获得认可的才赋,善良、慈悲的情怀和被别人认为倔或者刚直的秉性,哪一点不是得益于爸妈的恩赐?哪一项不该归馈于二老的护佑?

诗书传家远,耕读继世长。渐入中年半生磨砺,我开始尝试着在生命中去寻找你们的印迹。

回顾这几十年来,没读过很多书的爸妈很少强迫我们去做什么,也从不灌输大道理给儿女,你们永远以自己的身体力行踏出一条质朴而坚实的大路,告诉不谙世事的孩子们一个真理:做个好人比做对事情更重要!二老没有创下显赫的家业,但却把最宝贵的财产留给了我们,那便是永世相传的做人和处事需要恪守的规矩,而这些,足以让我们内心富足、安贫乐道。

爸,从小我就知道您是继父,弟弟也不是妈的亲生儿子,但你们却用一生的言行将“公平”二字诠释得淋漓尽致。我始终记得,小时候家里穷,您给生产队开拖拉机一个月挣30块钱,每天起早贪黑拉煤养活着一家七口。日子虽然紧巴巴的,但您却总能隔三差五带回一些好吃的,给我们并不富裕的童年平添了许多美好的回忆。

多少个黄昏,我和弟弟妹妹们翘首盯着村口的大路,一听到拖拉机的“突突”声就雀跃着奔过去、围上去,听您讲山外面的故事,看着您从内衣口袋像变魔术一样掏出一把花生或者椰枣,虽然咽着口水,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抢。

简陋的窑洞里,昏暗的灯光下,您一定先分一份给爷爷,再把剩下的分为平等的4份给我们,甚至精确到一颗一粒。这种公平的影响力一直伴随着我们长大成人。后来,我成为一名检察官、纪检监察干部,在近三十年的办案生涯中,始终保持一碗水端平,不偏不倚,公平公正,并为此获得几十项省市级荣誉称号。

爸、妈,说实话,面对鲜花和掌声时,我陶醉过、得意过,却始终没敢让你们二老看过那满满一箱子的荣誉证书。因为我知道,首先这做得还不够,公平公正是我的天职,是一生的追求;其次是女儿的所有表现都在爸妈的眼里,不需要这些证书你们也知道女儿的品行;最重要的是,如果天底下有一块份量最重的勋章,女儿认为只有爸妈才受之无愧!

我们的爷爷一生颠沛流离,在极其艰苦的条件下活到83岁高寿,得益于爸妈无微不至的的孝敬与照顾。食物匮乏年代,每天的两顿饭成了一家人最期待也最有仪式感的活动。

妈,从小到大,我们都习惯了您的大嗓门,每次临开饭前,随着您在厨房的一声吆喝“吃饭啦!”我们丝毫不敢怠慢半分钟,年龄小的请爷爷,稍大的摆碗筷、搬板凳,作为老大的我从十一岁起就开始跟着您踮着脚尖在案头帮厨。

尽管不是书香门第,但我们从小就被您教导了很多规矩:诸如爷爷不到场不能入座,老人要先夹第一口菜小孩子才能动手;吃饭不能吧唧嘴、不能只吃自己喜欢的菜;嘴里有东西不能说话、喝汤时不能出声;端饭递碗时必须双手等等……

到了今天,这些优良传统和规矩逐渐被忽略、被遗忘,甚至有时候被人笑作迂腐,但女儿知道这是对的,是必须秉承的,我会像宝贝一样持守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妈,你知道吗?年轻的时候,你在孩子们面前历来扮演着“厉害”的角色,从言行举止到日常起居,我们听到最多的就是您的“唠叨”。两个妹妹分别小我4岁和8岁,照顾她们的差事自然落到我的头上。老三小时候又胖又高,抱不动时经常摔得她鼻青脸肿,为此没少挨妈的巴掌。虽然委屈,却从未抱怨过。您说过最多的一句话是:“你是大姐,必须保护照顾好弟弟妹妹。”

这句话刻在了我的心里。 2001年弟弟出车祸罹难、4年前大妹脑瘤手术以及小妹生意危机时,我都竭尽所能去帮助他们度过难关,此时我才真正明白妈当年在用怎样的苦心去打造一副担当的肩膀,在这个家遇到危难时,有一个人可以站出来、挺起来。

写到这里,心绪难平,多少往事一起涌上心头。没有逻辑了,想到哪儿就写到哪儿吧。

爸,有一个秘密一直没说,今天正好也在这封信里表达——从小到大,您始终是我们心目中最帅、最有文化、最钦佩的好父亲。

三岁那年,我患中毒性痢疾昏迷不醒,您拉着板车一路狂奔把我送到公社医院,当时医生已经拒绝接收了,您求他别放弃,死马全当活马医,一定要救活这条小命。后来妈告诉我,您是卖掉爷爷仅有的几块大洋硬是将我从死神手里拽了回来。所以,从小我就发过一个誓,一定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去报答您的养育救命之恩。

小学毕业,我以全村第一名的成绩被选拔参加市重点中学入学考试,仅仅完小毕业的爸您带着我第一次进了城,在得知第二天就要考试却没有准考证时,您竟然连夜帮我搞来一张准考证,第二天顺利进了考场。前段时间,我问起这事称您神通广大时,您却轻描淡写地说:“我只知道,既然已经到了考场门口,怎么就能轻易放弃”!

初二那年,由于偏科,我的学习成绩直线下降,最终失去了信心,直接收拾书本辍学回了家。

从小到大,我始终是大人眼里的乖乖女,是咱家的希望,而今却如此逆天而决绝,从你们眼里,我看到了无奈和失望。但你们还是把最宽松的自主决定权交给了我,“你要想好,以后过怎样的日子就掌握在你的手里,什么时候想通了,我照样供你上学。”

爸对我说的这句话我记了几十年。在那段看似自由却迷茫的日子里,我在山上放羊,不断地问自己的心,难道我就甘心在这个小山村里嫁人、生儿育女、慢慢变老?我的大学梦、文学梦都不要了吗?几经挣扎,我做出了人生转弯处一个最重要的决定——重返课堂。

那一年的期末考试,我夺回了年级第一。

高一开学第一周,学校环境陌生而艰苦,我想放弃的念头再次升起,赖在家里死活不想再去。那个中秋之夜,爸,您就站在炕头前,没有呵斥,也没有责难,只是问了我好几个问题,又把前前后后的利害给我讲了一遍又一遍,再让我自己决定何去何从。

第二天,我默默打起行李,再次踏上求学之路。1987年,我成为村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女孩子。

2001年农历7月25,是我的33岁生日,也是弟弟的出殡日。5天前,他过马路时被一辆双排车当场撞飞,撒手人寰,撇下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和悲痛欲绝的双亲。在全村人断言老李家从此要衰败时,年近花甲的老爸您倔强地站了起来。上山打石头、放羊、栽果树、卖化肥、开拖拉机给村里人耕地……

凡是能挣钱的活您都去尝试,只为了两个幼小的孙子能够和别的孩子一样有学上、有饭吃。

没有人知道您白天拼命干活,晚上到弟弟坟头失声痛哭,三年时间天天如此,坟地那条踏出的小路记录了阴阳相隔的父子之间如泣如诉的每一句对话。

从弟弟去世到今天,整整18年,您和母亲不仅没让李家衰败下来,反而凭着惊人的毅力重修了院子,在城里给孙子买了房子,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你们以最漂亮的方式告诉全村村民,灾难不可怕,可怕的是跌倒了再也爬不起来,再苦再难任何时候都不能放弃!

但老天爷好像总也不愿意放过我们这个饱经磨难的家。2017年5月29日,至今想起来依旧惊魂未定。

爸和妈不听劝阻,非要承包近百亩的耕地。那辆和你们一样破旧老损的三轮车终于支撑不住,刹车失灵翻下深沟,塌天的车祸再次重演。

当全身十几处骨折,左大腿摔成两截的老爸被抬进急诊室时,我心跳加速,不断祈求上苍一定要高抬贵手放过这个苦难深重的老人。连续一周,您肺部感染高烧不退,嘴里不断重复着胡话:“地里还有那么多活儿没干完,麦子快熟了,可咋办”?

守在床边,我不断为您擦去头上的虚汗,帮您翻身、伺候您大小便,尽心做着女儿所能做的一切。几十年来,从未如此近距离地与您亲近过。

您三岁丧母,壮年丧妻,老年丧子,人生的苦酒被您一杯又一杯含泪咽下。这个年轻时高大威武的汉子此刻就像一个无助的婴儿躺在病榻上,昏迷之中却还在与命运全力抗争。

此后,半年时间三次住院,爸您一次次挣脱死神的手坚强地站起来。如今75岁的您又倔强地开着三轮车奔波在田间地头,再次成为儿孙们的榜样。

路有尽头,爱无止境,就此写下去,这封信是写不完的。

长大后的我们,经常会忘记回家的路,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每每看到爸妈日渐老去的容颜和佝偻的身体,我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无能为力。如果说儿女给父母一杯水就算孝敬的话,那你们给儿女的就是汪洋大海,千秋万代都偿还不尽。

吃了一辈子的苦,受了一辈子的罪,如今,女儿想带你们踏遍千山万水却发现爸妈已经迈不动双腿;想让你们尝尽人间美味却看到父母只能吞下半碗汤水。

生命坚强又脆弱,对儿女,你们已经做到了最好,我们唯有将这些优秀禀赋与传统美德一代一代传承下去,让儿孙们从中汲取营养和福泽,才算是不辜负二老的生养之恩。

在儿女们的心里,爸永远是那棵伟岸的青松,屹立不倒;妈永远是那朵雅洁的百合,常开不败!

亲爱的爸、妈,随信奉上一大束鲜花祝你们身体康健,吉祥如意!

您的女儿:李红梅

编后语:红梅是太史叨叨令的大学同学,三十年多年了,她的家世知道一些,但想不到她的背后有这样伟大的父亲和母亲。老人是很平凡,但他们善良,勤恳,坚韧,厚重,正是这样无数有操守有品格的人才塑成了我们这个民族的形象,才挺起了我们这个民族的脊梁。这封信写得质朴感人,屡次被深深打动,于是恳切请求她把信发表出来。

在父母面前,语言是苍白的,微信是肤浅的。一封家书也许是中国人最适合的情感表达方式,读家书就是一种暖暖的幸福。如果父母不在身边,那就写封家书吧,写的人和读的人都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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