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不再爱摇滚
1
“弹断最后一根弦，就砸了吉他，脱光了衣服，剩下长发飘扬，台上哪有长情，地下没有光明，光着膀子冷酷到底！”
台上唱歌的是我朋友，阿沛，艺名艺名！我向我的另外一些朋友介绍着她。
“歌词有点意思，脱过吗？”
“砸过！”
我这边吹嘘没停，台上传来叮的一声，这声音我听了太多遍，是吉他弦断的声音。
水吧里的人都闻声看过去。
“不好意思弦断了，下次再唱了。”
她说完挠了挠头，自顾自地笑，笑的像大男孩打碎了姑娘心爱的花瓶，也像故意打碎了姑娘心爱的花瓶。
“砸了！脱啊——”
底下的顾客起哄着，跟着一片欢呼。她的目光向台下四处寻找，我知道她在找我。
“别砸了，我没钱买吉他了……今天的饮料我请！”
顾客的吸引力从脱光转移到喝光，共举茶缸一饮而尽。
她望向我，冲我做了个鬼脸。
“也不摇啊？”身边的朋友质疑道。
“以前可摇着呢……”
她走到我的面前，拿起我的茶缸一饮而尽，“对不住了大家”
我和她就是这样的关系，在她被拆台的时候，我总会帮她再搭一个台，就像今天这样。
2
大学毕业在社会上浪荡了两年，终于明白社会远不如我们想象的那般。原以为凭着年轻可以天高任鸟飞，才发现这特么原来是大海，使劲扑腾着翅膀才避免沉水溺亡。
她一遍遍向我灌输着，在我们每一次烧烤摊上买醉之后。然后她就唱歌，很大声地唱，以致于我们吃遍了附近所有的烧烤摊后终于没有人再愿意让我们消费了。虽然她在清醒的时候曾不止一次向我透露着她曾经许下的誓言：再也不唱了！离开学校之后，确实再也没看过她上台，无论清醒与否，好像曾经挚爱的突然就忘了。
曾经我梦想着能成为一名作家，至少能成为一名网络写手。后来梦想着做明星经纪人，帮艺人拎包数钱签合同。直到毕业才惊醒，这些还不如努力找个富婆当个小白脸来的靠谱。在辗转几家公司之后，我问过自己我的兴趣是什么，我想干的是什么，我又能干些什么，冥思苦想两天三夜后，我终于想起来滴米未进，虚弱的爬起来赶了近一个小时的公交等她请我吃饭，因为加上公交费也不够我去买一桶老坛酸菜方便面。
“你不能在这样了！”
“那你给我想想办法。”我狼吞虎咽的看着她，只有在这时候才能看见她眼里一丝的人性温暖。
“我都吃了上顿想下顿了，要不然你去学校边上开个宾馆？”
“不能吧？”
“开个水吧？能装逼，又自由。”
说真的，我被能装逼，又自由打动了。于是我东拼西凑借了十万块钱，回到母校边上开了间水吧。当然其中的大部分是她出的，我是及其愤恨又及其谄媚的从她手里接过钱，两年里几乎没干过正事，如果天天晒旅行美食自拍照片算正事的话，那她确实挺正的。我发誓我再也不信她的天空大海鱼鸟论了，至少我觉得她在海里扑腾地挺欢。
“你哪里来的钱，也没看你干个正事，是不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你干的是正事？你干的勾当好意思见人吗？曾经我是只鸟，天高任鸟飞，可世界是大海，我就把翅膀进化鱼鳍了。眼红吗？”
“你爱鸟鸟，爱鱼鱼，我要再信你，下次是不是能进化海陆空三栖怪物？”
由于她是大股东，所以水吧的名字让她来决定。虽然她一直不承认她的股东身份，说赚钱了连本带利的还还要分她的红，亏本了连本带利的还分红就算了。
在她的威逼利诱之下，我不情不愿的写了张借条：
今王小碗为筹建水吧，向阿沛借陆万元整，未来不论赚钱亏本，健康生病，都要还给她，还给她，还给她，还给她，连本带利的还给她，信守承诺，不拖不欠，不跑不赖。特此立据，以作证明！
在我最开始认识她的时候，她可没有这么俗。
3
迎新晚会作为丰富学生业余生活的重要内容，所有学院都得参加，每月一次，依次进行。其中最受瞩目当属艺术学院，不但有才艺，还有颜值。每到艺术学院的晚会，学校的青春广场必然围的水泄不通。艺术学院也自然卖力，每年花样百出。据说上年最尖叫的节目是学姐们身穿比基尼走秀，足足走了二十圈，最后终于在院领导离席而结束。
我的学校就是这么奔放，由于去年的原因，所以今年的闲的太素，不咸不淡。所有人都在等一个引爆点。
她就在时候上台了，我记得她当时穿着红色的毛衣，踩着红色的帆布鞋，搭着一条牛仔裤，对了，还顶着一头紫红的头发。整个人像长大了的红孩儿背着吉他就上来了，上来不做介绍直接就开唱了。
唱的是崔健的一无所有，一曲唱罢，所有人都起哄着要再唱一首。
她挠了挠头，朝天笑了笑，笑的像大男孩打碎了姑娘心爱的花瓶，像故意打碎姑娘心爱的花瓶。
“那好吧，赤裸裸！”
一把吉他，能这么美妙。可到中间那段solo，弹断了一根弦，叮的一声震耳欲聋，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全场寂静，大概等了两秒。
她拔掉吉他上的电线，对着话筒大声喊着“赤—”，然后把吉他举过头顶，“裸—裸—”，话音未落，吉他已经被砸在了舞台上，所有人都沸腾了！随着一声声齐整的呐喊，她一次次把吉他举过头顶然后狠狠砸向舞台。仿佛这样还不过瘾，把吉他的残骸扔到边上，脱下红色毛衣在头顶挥舞，绕着舞台喊着“赤裸裸”，所有人都跟着声嘶力竭。最后她把紫红的头套摘下来扔向观众，把晚会的气氛推向了最高潮。在尖叫和掌声中，院领导再一次离席走了。
再后来的日子里，我把阿沛牛逼哄哄的过往向身边的朋友一遍遍的讲起，当然也在每一次我和她醉酒之后崇拜地向她描述。她每一次都很享受的听着，然后再把我们认识的场景复述一遍。
晚会结束后我到处打听她，也托了不少人帮忙介绍认识，无果，却在一次我差点错过的诗歌交流会上看到了她。也不知道什么人组织的，也不知道怎么联系到我的，口头上应允下来就忘到牛尾巴上了。记得那天有点冷，银杏路上的飘满了黄色的银杏叶，风一起飘下来的更多。我去图书馆的路上意外听到有人读我写的诗，特么也太巧了。我就走到那一堆人后面坐下来，没想到的是读我的诗的人就是阿沛。读完说这首诗挺摇滚的，然后我厚着脸皮走到她面前说，我想给她写诗写词。
她就是这样健忘，其实是她主动走到我面前说，这是你写的吧，以后帮我写歌吧。为了我们是如何认识的，我们拼了一瓶又一瓶的啤酒，最后她赢了，所以是我厚着脸皮求她我要给她写诗写歌的。
4
她那时是学校的名人，走过的地方都会留下讨论她的对话，甚至于我。
“那就是阿沛吧？”
“啊！她就是啊！”
“她后面那个跟屁的是王小碗吧？”
“不是他还能有谁？”
类似于此的对话不绝于耳，承蒙阿沛的抬爱我就这样成为她的跟屁虫。 那时她脚底生风，风风火火，我完全只能追着她走。帮她背吉他，拿曲谱，也帮她抄作业，写考卷。当然，她也会帮我，在我落后太多的时候，转过身走到我身边说，能不能快点啊，又要迟到了！
这样的关系一直维持到了大三，直到我为她写的诗够了一本，直到那个银杏又飘满校园的秋天，直到她遇见了他。
那天为她写了首新词，叫她出来看看感觉怎么样。那是她第一次晚到，气喘吁吁的拍着我的肩膀说了抱歉，还说“我以后可能，可能都，可能不玩摇滚了。”
“别开玩笑了！这是我下午刚写的，你还没看呢！”
“碗，真的。我是说真的。”
“怎么了？你嗓子不行了，还是手指不行了？怎么了？怎么，怎么你就不玩了！”
“你有梦想吗？”
“别闹了，你又不是汪峰，快说啊你！”
“你先说。”
“我的梦想就是有一天你能成为明星，玩摇滚的明星，然后我做你经纪人，到处混吃骗喝。”
“你怎么这么假！”
“特别真诚，特别真诚。”
“我以前的梦想是玩一辈子摇滚，不能做了俗人。可你有没有这样的感觉，遇到了某件事，或者偶个特别的人，就一瞬间，你的以往所有信念就瓦解了，然后又有了新的信念！无比坚信！今天之前我觉得我都白活了，直到遇见他，你知道吗他是一个画家，艺术家，不，他还没出名，但是他总归要出人头地的。”
“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可能爱上他了！你要帮我，帮我！”
“我还是我不太明白”
“以前我觉得做什么事都要与众不同，很叛逆，有时候想一出是一出，完全不安常理出牌。而且这个世界糟糕透了，周围全是些不可理喻。可是遇见他之后，我觉得世界也没那么糟，周围还是不可理喻，但是我不理就是了。反正在他面前，我像是变了一个人，变得柔软，变得听话，他说他不喜欢摇滚，他不喜欢疯狂，他喜欢爵士，喜欢乡村，喜欢一切都慢。我想我也可以爱一个人，谈一次恋爱，然后就是一辈子。”
“明白”
“我就知道你能明白我，我的吉他，曲谱你都拿走扔了吧，你写的词我要做个留恋，你写的真的很好。”
后来我们还聊了很多，关于他，关于诗歌，关于未来，还有很多，唯独我不敢提起她不愿提起的摇滚。那也是唯一一次聊了很多却没有喝酒。
5
还记得那天晚上装修到很晚，她给我送来夜宵的时候，我都饿的困到不行直接就在课桌上睡着了。
她没有叫醒我，等我醒来已经快十二点了，她还坐在我边上，带着耳机摇头晃脑，她看我醒了，冲我笑喷起来，“这么大人睡觉还流口水！”
“难为你了，憋了这么久！我是饿的！”
我几乎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你送来的饭，她就在边上看着我，我看了你你就对着我笑，等我吃完，你把带着的耳机的一半塞进自己的耳朵，那是你唱的歌，我写的词。
“远在千里的中东饱受战火，门外乞讨的流浪汉忍着饿，而你就坐在我面前，我只对你说，不急慢慢吃，时间还有很多。”
她说水吧名字叫客观里面请吧！
“你再拿个红手帕，站在门口，就在门口，逢人就说客观里面请，客观里面请！多像拉皮条的！”
“那就叫拉皮条！”
“还拉面条呢！你能不能对你的钱负点责？”
“反正我是大股东！就得听我的。还有一件事我不明白。”
“你说”
“你为什么要把这里装修成课堂教室的样子？上学的时候天天逃课不去教室，恨不得背着炸药包把学校炸了，怎么现在后悔了？”
“这叫怀旧”
“那是讲台吧？搞那么大干吗？多占地方啊！”
“我们的店每周将会举行一个趴，比如这周搞个爱情动作电影趴，下周搞个新长征路上的音乐趴之类的，那个地方是留着给演出的。”
我们都沉默了，我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她笑了两声低下头，我知道她说她不唱摇滚了，我知道。
“你丫脑子里就是有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然后她摘了耳机，说，“太晚了，回吧。”
6
那晚过后第二天我去她那将一切有关摇滚的东西收拾好拿走了，当时她并不在，所以我拿走了我那本歌词本。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直到大学毕业，中间她像是和我达成了默契也没有再联系我。
以前她是传说，在学校里被传来说去，可后来再也没遇到脚底生风的她，好像也没再听过关于她的故事。像平白从人们记忆里抹去了，或是她再没有故事轰动了。
毕业典礼上，我坐在操场的最后，好像看到了她，就在我前面两排的十点钟方向位置，就在我后面三排的三点钟方向位置，我总感觉她就在我的不远处，也同样的感觉着，或者我压根就没有看到她。
我把四年的东西送人的送人，捐赠的捐赠，唯独她的东西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原本包裹好再不敢翻开看的箱子，上面落满了灰。不用打开我也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一把她弹断了结结了又断的吉他，十几本曲谱，一大盒台上地下摇滚人的音乐专辑，海报，还有她到处晃荡的门票，那时候的她总说摇滚就是行走，看遍山水才有体会，还有那本我写的厚厚的歌词本。
我拨通了她的电话，过了十秒，传来她的声音，我问“你的东西你还要吗？”
“你大爷的，拿了我东西一声不吭就走了，你赶紧的还给我！”
她总是这样，无论谁对谁错总是别人改道歉的欠揍德行。虽然你的声音不如往前，可我知道她又回来了。
那晚我拎着箱子，她拎着啤酒，我们在白石桥边上的长椅上又天南海北胡吹乱侃。
“你还写诗吗？”
“不写了。”
“其实你写的真不怎么样！”
“你还记不记得是谁厚着脸皮找我要我帮她写歌词来着。”
“是谁，到底是谁，不要脸求我要给我写歌写诗！喝，谁先趴下就是谁！”
“喝就喝，我还怕你！”
那晚我们喝了很多酒，也聊了很多，聊了诗词，谈了摇滚，唯独没有说起这一年多不见的日子。
“你想不想知道我和他的事？”
“你别说，我不想听，更没兴趣听，关于你的以前，你的某某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不想知道和你有关但和我无关的人和事。”
“你还是这么矫情！”
我们都沉默了，沉默的有些尴尬，可能她没有预料我会这样回答。
“那你还玩摇滚吗？”
“以前我很爱汪峰，觉得那才是摇滚。够直击，够震撼，够摇滚。可是当他有了车买了房，娶了离离了又娶，最后干着章子怡还特么在喊我该如何存在的时候，我真特么觉得丫的怎么那么矫情！相反我喜欢上了许巍，可能有人觉得他不在摇滚，那有什么关系。当他不出名，为生计煎熬的时候他唱着蓝莲花和两天，当他终于成名成角后他唱着礼物和晴朗，当他享受带来的物欲时又消散时，丫的抑郁了。当他开始隐退，专研佛学当他唱着空谷幽兰，唱着灿烂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惊讶，反而是那么的水到渠成。这才是摇滚啊，这才是摇滚精神啊！不与世界为敌，也不与世界为伍。”
“嗯，你想说什么？”
“我不想说什么，你想我说什么。”
她接着说：“过去的我太注重摇滚的形式了，而摇滚最终的是听从内心，我还没找到那颗心，我就不唱了。”
我从来不想知道别人的过去，因为那与我无关。当她不再爱摇滚，可能她不再为难自己，不再与世界为敌了。
7
她果然说到做到，至少在我面前再也没有唱过摇滚，我也再没有写过诗。其实是我再也没有灵感，可能那时候笔在手中一转就有了句子，可现在我咬断了笔头也想不出一句。
毕业之后，她在学校边租了个房子，是为了每次出去很久之后能有个地方回，也偶尔去做个音乐兼职教教孩子。而我混混沌沌换了几个工作仍不满意。我也不知道我能做什么。
她每次回来后，我们去吃点烧烤，喝点扎啤，吐槽吐槽傻逼的人和事，成了我两丰富业余生活的重要活动。可现在她的酒量大不如前了，可能她不知道，她肯定不知道她的酒品有多差，喝不了一点就开始唱歌。而我比以前能喝多了，每次都是我扛着把她送回去。
可能她不知道，她肯定不知道她家有多乱，进门就没有落脚的地方，衣服书本纸张到处都是，就不能收拾收拾。据她说这才有家的感觉，虽然乱，无论什么东西不离床都能拿到。但她的吉他还在床头，应该偶尔还会拿起来弹一会吧，我知道她只是嘴硬。
可能她还不知道，也许她已经知道，我发现了她的秘密，她一直不说的秘密。就是我换了第二份工作，没钱吃饭赖着她要她管饭的那次。在她家里我看到了我的歌词本，只是没以前那么厚了。原来地上床上到处散着的都是我的诗词，那一刻我想和她友尽。当我捡起地上的纸张，才看见每首诗词旁边是她谱的曲，但是她从来都没说过啊，要不要这么煽情！
8
然后她摘了耳机说，“太晚了，回吧。”
“等水吧开张了，你要来唱歌的。”
“都和你说了我不唱摇滚了。”
“不唱了，你还弹吉他？”
“我是不唱摇滚了，可我没说我不唱民谣了啊！”
你一脸冲着我笑，像大男孩打碎姑娘心爱的花瓶，也像故意打碎姑娘心爱的花瓶。
1
“弹断最后一根弦，就砸了吉他，脱光了衣服，剩下长发飘扬，台上哪有长情，地下没有光明，光着膀子冷酷到底！”
台上唱歌的是我朋友，阿沛，艺名艺名！我向我的另外一些朋友介绍着她。
“歌词有点意思，脱过吗？”
“砸过！”
我这边吹嘘没停，台上传来叮的一声，这声音我听了太多遍，是吉他弦断的声音。
水吧里的人都闻声看过去。
“不好意思弦断了，下次再唱了。”
她说完挠了挠头，自顾自地笑，笑的像大男孩打碎了姑娘心爱的花瓶，也像故意打碎了姑娘心爱的花瓶。
“砸了！脱啊——”
底下的顾客起哄着，跟着一片欢呼。她的目光向台下四处寻找，我知道她在找我。
“别砸了，我没钱买吉他了……今天的饮料我请！”
顾客的吸引力从脱光转移到喝光，共举茶缸一饮而尽。
她望向我，冲我做了个鬼脸。
“也不摇啊？”身边的朋友质疑道。
“以前可摇着呢……”
她走到我的面前，拿起我的茶缸一饮而尽，“对不住了大家”
我和她就是这样的关系，在她被拆台的时候，我总会帮她再搭一个台，就像今天这样。
2
大学毕业在社会上浪荡了两年，终于明白社会远不如我们想象的那般。原以为凭着年轻可以天高任鸟飞，才发现这特么原来是大海，使劲扑腾着翅膀才避免沉水溺亡。
她一遍遍向我灌输着，在我们每一次烧烤摊上买醉之后。然后她就唱歌，很大声地唱，以致于我们吃遍了附近所有的烧烤摊后终于没有人再愿意让我们消费了。虽然她在清醒的时候曾不止一次向我透露着她曾经许下的誓言：再也不唱了！离开学校之后，确实再也没看过她上台，无论清醒与否，好像曾经挚爱的突然就忘了。
曾经我梦想着能成为一名作家，至少能成为一名网络写手。后来梦想着做明星经纪人，帮艺人拎包数钱签合同。直到毕业才惊醒，这些还不如努力找个富婆当个小白脸来的靠谱。在辗转几家公司之后，我问过自己我的兴趣是什么，我想干的是什么，我又能干些什么，冥思苦想两天三夜后，我终于想起来滴米未进，虚弱的爬起来赶了近一个小时的公交等她请我吃饭，因为加上公交费也不够我去买一桶老坛酸菜方便面。
“你不能在这样了！”
“那你给我想想办法。”我狼吞虎咽的看着她，只有在这时候才能看见她眼里一丝的人性温暖。
“我都吃了上顿想下顿了，要不然你去学校边上开个宾馆？”
“不能吧？”
“开个水吧？能装逼，又自由。”
说真的，我被能装逼，又自由打动了。于是我东拼西凑借了十万块钱，回到母校边上开了间水吧。当然其中的大部分是她出的，我是及其愤恨又及其谄媚的从她手里接过钱，两年里几乎没干过正事，如果天天晒旅行美食自拍照片算正事的话，那她确实挺正的。我发誓我再也不信她的天空大海鱼鸟论了，至少我觉得她在海里扑腾地挺欢。
“你哪里来的钱，也没看你干个正事，是不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你干的是正事？你干的勾当好意思见人吗？曾经我是只鸟，天高任鸟飞，可世界是大海，我就把翅膀进化鱼鳍了。眼红吗？”
“你爱鸟鸟，爱鱼鱼，我要再信你，下次是不是能进化海陆空三栖怪物？”
由于她是大股东，所以水吧的名字让她来决定。虽然她一直不承认她的股东身份，说赚钱了连本带利的还还要分她的红，亏本了连本带利的还分红就算了。
在她的威逼利诱之下，我不情不愿的写了张借条：
今王小碗为筹建水吧，向阿沛借陆万元整，未来不论赚钱亏本，健康生病，都要还给她，还给她，还给她，还给她，连本带利的还给她，信守承诺，不拖不欠，不跑不赖。特此立据，以作证明！
在我最开始认识她的时候，她可没有这么俗。
3
迎新晚会作为丰富学生业余生活的重要内容，所有学院都得参加，每月一次，依次进行。其中最受瞩目当属艺术学院，不但有才艺，还有颜值。每到艺术学院的晚会，学校的青春广场必然围的水泄不通。艺术学院也自然卖力，每年花样百出。据说上年最尖叫的节目是学姐们身穿比基尼走秀，足足走了二十圈，最后终于在院领导离席而结束。
我的学校就是这么奔放，由于去年的原因，所以今年的闲的太素，不咸不淡。所有人都在等一个引爆点。
她就在时候上台了，我记得她当时穿着红色的毛衣，踩着红色的帆布鞋，搭着一条牛仔裤，对了，还顶着一头紫红的头发。整个人像长大了的红孩儿背着吉他就上来了，上来不做介绍直接就开唱了。
唱的是崔健的一无所有，一曲唱罢，所有人都起哄着要再唱一首。
她挠了挠头，朝天笑了笑，笑的像大男孩打碎了姑娘心爱的花瓶，像故意打碎姑娘心爱的花瓶。
“那好吧，赤裸裸！”
一把吉他，能这么美妙。可到中间那段solo，弹断了一根弦，叮的一声震耳欲聋，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全场寂静，大概等了两秒。
她拔掉吉他上的电线，对着话筒大声喊着“赤—”，然后把吉他举过头顶，“裸—裸—”，话音未落，吉他已经被砸在了舞台上，所有人都沸腾了！随着一声声齐整的呐喊，她一次次把吉他举过头顶然后狠狠砸向舞台。仿佛这样还不过瘾，把吉他的残骸扔到边上，脱下红色毛衣在头顶挥舞，绕着舞台喊着“赤裸裸”，所有人都跟着声嘶力竭。最后她把紫红的头套摘下来扔向观众，把晚会的气氛推向了最高潮。在尖叫和掌声中，院领导再一次离席走了。
再后来的日子里，我把阿沛牛逼哄哄的过往向身边的朋友一遍遍的讲起，当然也在每一次我和她醉酒之后崇拜地向她描述。她每一次都很享受的听着，然后再把我们认识的场景复述一遍。
晚会结束后我到处打听她，也托了不少人帮忙介绍认识，无果，却在一次我差点错过的诗歌交流会上看到了她。也不知道什么人组织的，也不知道怎么联系到我的，口头上应允下来就忘到牛尾巴上了。记得那天有点冷，银杏路上的飘满了黄色的银杏叶，风一起飘下来的更多。我去图书馆的路上意外听到有人读我写的诗，特么也太巧了。我就走到那一堆人后面坐下来，没想到的是读我的诗的人就是阿沛。读完说这首诗挺摇滚的，然后我厚着脸皮走到她面前说，我想给她写诗写词。
她就是这样健忘，其实是她主动走到我面前说，这是你写的吧，以后帮我写歌吧。为了我们是如何认识的，我们拼了一瓶又一瓶的啤酒，最后她赢了，所以是我厚着脸皮求她我要给她写诗写歌的。
4
她那时是学校的名人，走过的地方都会留下讨论她的对话，甚至于我。
“那就是阿沛吧？”
“啊！她就是啊！”
“她后面那个跟屁的是王小碗吧？”
“不是他还能有谁？”
类似于此的对话不绝于耳，承蒙阿沛的抬爱我就这样成为她的跟屁虫。 那时她脚底生风，风风火火，我完全只能追着她走。帮她背吉他，拿曲谱，也帮她抄作业，写考卷。当然，她也会帮我，在我落后太多的时候，转过身走到我身边说，能不能快点啊，又要迟到了！
这样的关系一直维持到了大三，直到我为她写的诗够了一本，直到那个银杏又飘满校园的秋天，直到她遇见了他。
那天为她写了首新词，叫她出来看看感觉怎么样。那是她第一次晚到，气喘吁吁的拍着我的肩膀说了抱歉，还说“我以后可能，可能都，可能不玩摇滚了。”
“别开玩笑了！这是我下午刚写的，你还没看呢！”
“碗，真的。我是说真的。”
“怎么了？你嗓子不行了，还是手指不行了？怎么了？怎么，怎么你就不玩了！”
“你有梦想吗？”
“别闹了，你又不是汪峰，快说啊你！”
“你先说。”
“我的梦想就是有一天你能成为明星，玩摇滚的明星，然后我做你经纪人，到处混吃骗喝。”
“你怎么这么假！”
“特别真诚，特别真诚。”
“我以前的梦想是玩一辈子摇滚，不能做了俗人。可你有没有这样的感觉，遇到了某件事，或者偶个特别的人，就一瞬间，你的以往所有信念就瓦解了，然后又有了新的信念！无比坚信！今天之前我觉得我都白活了，直到遇见他，你知道吗他是一个画家，艺术家，不，他还没出名，但是他总归要出人头地的。”
“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可能爱上他了！你要帮我，帮我！”
“我还是我不太明白”
“以前我觉得做什么事都要与众不同，很叛逆，有时候想一出是一出，完全不安常理出牌。而且这个世界糟糕透了，周围全是些不可理喻。可是遇见他之后，我觉得世界也没那么糟，周围还是不可理喻，但是我不理就是了。反正在他面前，我像是变了一个人，变得柔软，变得听话，他说他不喜欢摇滚，他不喜欢疯狂，他喜欢爵士，喜欢乡村，喜欢一切都慢。我想我也可以爱一个人，谈一次恋爱，然后就是一辈子。”
“明白”
“我就知道你能明白我，我的吉他，曲谱你都拿走扔了吧，你写的词我要做个留恋，你写的真的很好。”
后来我们还聊了很多，关于他，关于诗歌，关于未来，还有很多，唯独我不敢提起她不愿提起的摇滚。那也是唯一一次聊了很多却没有喝酒。
5
还记得那天晚上装修到很晚，她给我送来夜宵的时候，我都饿的困到不行直接就在课桌上睡着了。
她没有叫醒我，等我醒来已经快十二点了，她还坐在我边上，带着耳机摇头晃脑，她看我醒了，冲我笑喷起来，“这么大人睡觉还流口水！”
“难为你了，憋了这么久！我是饿的！”
我几乎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你送来的饭，她就在边上看着我，我看了你你就对着我笑，等我吃完，你把带着的耳机的一半塞进自己的耳朵，那是你唱的歌，我写的词。
“远在千里的中东饱受战火，门外乞讨的流浪汉忍着饿，而你就坐在我面前，我只对你说，不急慢慢吃，时间还有很多。”
她说水吧名字叫客观里面请吧！
“你再拿个红手帕，站在门口，就在门口，逢人就说客观里面请，客观里面请！多像拉皮条的！”
“那就叫拉皮条！”
“还拉面条呢！你能不能对你的钱负点责？”
“反正我是大股东！就得听我的。还有一件事我不明白。”
“你说”
“你为什么要把这里装修成课堂教室的样子？上学的时候天天逃课不去教室，恨不得背着炸药包把学校炸了，怎么现在后悔了？”
“这叫怀旧”
“那是讲台吧？搞那么大干吗？多占地方啊！”
“我们的店每周将会举行一个趴，比如这周搞个爱情动作电影趴，下周搞个新长征路上的音乐趴之类的，那个地方是留着给演出的。”
我们都沉默了，我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她笑了两声低下头，我知道她说她不唱摇滚了，我知道。
“你丫脑子里就是有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然后她摘了耳机，说，“太晚了，回吧。”
6
那晚过后第二天我去她那将一切有关摇滚的东西收拾好拿走了，当时她并不在，所以我拿走了我那本歌词本。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直到大学毕业，中间她像是和我达成了默契也没有再联系我。
以前她是传说，在学校里被传来说去，可后来再也没遇到脚底生风的她，好像也没再听过关于她的故事。像平白从人们记忆里抹去了，或是她再没有故事轰动了。
毕业典礼上，我坐在操场的最后，好像看到了她，就在我前面两排的十点钟方向位置，就在我后面三排的三点钟方向位置，我总感觉她就在我的不远处，也同样的感觉着，或者我压根就没有看到她。
我把四年的东西送人的送人，捐赠的捐赠，唯独她的东西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原本包裹好再不敢翻开看的箱子，上面落满了灰。不用打开我也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一把她弹断了结结了又断的吉他，十几本曲谱，一大盒台上地下摇滚人的音乐专辑，海报，还有她到处晃荡的门票，那时候的她总说摇滚就是行走，看遍山水才有体会，还有那本我写的厚厚的歌词本。
我拨通了她的电话，过了十秒，传来她的声音，我问“你的东西你还要吗？”
“你大爷的，拿了我东西一声不吭就走了，你赶紧的还给我！”
她总是这样，无论谁对谁错总是别人改道歉的欠揍德行。虽然你的声音不如往前，可我知道她又回来了。
那晚我拎着箱子，她拎着啤酒，我们在白石桥边上的长椅上又天南海北胡吹乱侃。
“你还写诗吗？”
“不写了。”
“其实你写的真不怎么样！”
“你还记不记得是谁厚着脸皮找我要我帮她写歌词来着。”
“是谁，到底是谁，不要脸求我要给我写歌写诗！喝，谁先趴下就是谁！”
“喝就喝，我还怕你！”
那晚我们喝了很多酒，也聊了很多，聊了诗词，谈了摇滚，唯独没有说起这一年多不见的日子。
“你想不想知道我和他的事？”
“你别说，我不想听，更没兴趣听，关于你的以前，你的某某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不想知道和你有关但和我无关的人和事。”
“你还是这么矫情！”
我们都沉默了，沉默的有些尴尬，可能她没有预料我会这样回答。
“那你还玩摇滚吗？”
“以前我很爱汪峰，觉得那才是摇滚。够直击，够震撼，够摇滚。可是当他有了车买了房，娶了离离了又娶，最后干着章子怡还特么在喊我该如何存在的时候，我真特么觉得丫的怎么那么矫情！相反我喜欢上了许巍，可能有人觉得他不在摇滚，那有什么关系。当他不出名，为生计煎熬的时候他唱着蓝莲花和两天，当他终于成名成角后他唱着礼物和晴朗，当他享受带来的物欲时又消散时，丫的抑郁了。当他开始隐退，专研佛学当他唱着空谷幽兰，唱着灿烂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惊讶，反而是那么的水到渠成。这才是摇滚啊，这才是摇滚精神啊！不与世界为敌，也不与世界为伍。”
“嗯，你想说什么？”
“我不想说什么，你想我说什么。”
她接着说：“过去的我太注重摇滚的形式了，而摇滚最终的是听从内心，我还没找到那颗心，我就不唱了。”
我从来不想知道别人的过去，因为那与我无关。当她不再爱摇滚，可能她不再为难自己，不再与世界为敌了。
7
她果然说到做到，至少在我面前再也没有唱过摇滚，我也再没有写过诗。其实是我再也没有灵感，可能那时候笔在手中一转就有了句子，可现在我咬断了笔头也想不出一句。
毕业之后，她在学校边租了个房子，是为了每次出去很久之后能有个地方回，也偶尔去做个音乐兼职教教孩子。而我混混沌沌换了几个工作仍不满意。我也不知道我能做什么。
她每次回来后，我们去吃点烧烤，喝点扎啤，吐槽吐槽傻逼的人和事，成了我两丰富业余生活的重要活动。可现在她的酒量大不如前了，可能她不知道，她肯定不知道她的酒品有多差，喝不了一点就开始唱歌。而我比以前能喝多了，每次都是我扛着把她送回去。
可能她不知道，她肯定不知道她家有多乱，进门就没有落脚的地方，衣服书本纸张到处都是，就不能收拾收拾。据她说这才有家的感觉，虽然乱，无论什么东西不离床都能拿到。但她的吉他还在床头，应该偶尔还会拿起来弹一会吧，我知道她只是嘴硬。
可能她还不知道，也许她已经知道，我发现了她的秘密，她一直不说的秘密。就是我换了第二份工作，没钱吃饭赖着她要她管饭的那次。在她家里我看到了我的歌词本，只是没以前那么厚了。原来地上床上到处散着的都是我的诗词，那一刻我想和她友尽。当我捡起地上的纸张，才看见每首诗词旁边是她谱的曲，但是她从来都没说过啊，要不要这么煽情！
8
然后她摘了耳机说，“太晚了，回吧。”
“等这开张了，你要来唱歌的。”
“都和你说了我不唱摇滚了。”
“不唱了你还弹吉他？”
“我可没说不唱民谣了啊！”
她一脸冲着我笑，像大男孩打碎姑娘心爱的花瓶，也像故意打碎姑娘心爱的花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