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5-25  本文已影响0人  落花流水7

我在暴雨中惊醒,天空发出震耳欲聋的雷声,如同一块大石头砸在了我的胸口,我记得梦的最后我妈被警察带走了,警察问我住哪,再用警察送我回家。只是梦里警察没有清问我那两个社会青年的事。

食指传来痛感,这一定是我昨晚做梦自己咬的,对于昨晚的梦,我仍感到心悸。

中考的考场就设在各中学,本校生本校考。届时其它年级都会停止上课,对于其它年级的学生来讲,这是一件好事,这意味着可以额外放两天假。南县高三的学生的感受分为了两类,一类是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庆幸和放纵,这类是想考大学,却没有实力考一个好学校的;另一类是痛恨时间不够用,在两天休息里暗自和时间拔河,这是想考一个好大学且有实力考好学校的学生,这样的学生在南县中学占大多数。对于所有的学生来讲,都是想上大学的,这是学业的终点站,中学和小学都只是一趟转车的路程,只为了搭上最后的航班,这才拥有完整的感受。不论成绩多差,从内心深处的意识里,总是怀着一份向往的。

学校平日里森严的作息时间都在为中考和高考让步,学校要求,初三学生在放两天假后,还得到校上一天的自习课,这是放纵后的收心,以便更好地状态应考。对于我而言,我急切地渴望中考,我想摆脱这一切,中考是我救赎和逃离的帆船。只有步入高中才有机会,我想考入第二中学,因为飞哥在那,我不懂为什么初中三年为什么很少来看我,唯一的几次发生在了我被社会青年抢劫,以及我梦到我妈在护城河的闹剧。坦白来说,我已经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但是我坚信我是飞哥很重要的人,我妈也不会是疯子,不然怎么会在荷包里给我放生活费。南县中学的学生每日在紧张的课程和沉重的学习压力下,需要发泄压抑的负面情绪,他们很聪明地恪守着学校的纪律,所以只能做一些既不被学校纪律问罪,又能释放内心污秽的事。比方说看黄色录像,当然是偷偷摸摸地看,污秽的事摆在明面上都是有违道德规矩的;有比方说谈论着被责罚的同学,看到他人受罚,仿佛是自己逃过了一劫而暗自庆幸,这是出于什么心态呢?在沉迷于作文的写作那段时间,我也有这样的心态,同学被责罚,我会窃喜;谁遇上了倒霉的事情,我也会窃喜,尽管嘴里仍在安慰着遭受打击的当事人。

不幸的是,我成为了这样的当事人。在“色情狂魔”事件发生后,我日日夜夜饱受煎熬,我相信几乎班上的,年级上的男同学们都看过这类录像,可是他们也在唾弃着我。好比一块巨大的蛋糕摆在桌子上,所有的老鼠都在下方先咬坏了桌子的底部,进而吃到蛋糕的底部,而我只是爬上了桌子,直接吃了蛋糕的顶部,我们都是本能地觅食。只是对于老鼠来说,就不应该在明亮处觅食,在被人类驱逐捕杀的同时,也被同是老鼠的同类所厌恶,羞于与我为伍。

我的英勇只表现在了陈佳乐的心中,他仍然不顾旁人的白眼与我交谈,同时他像是我饿死前的最后一根稻草,我害怕稻草被风吹走。陈佳乐在放假的第二天来到我家,我的印象里这是他第一次来我家,他怎么知道我住哪。他敲门的时候我以为是我妈回来了,看到是他后,我很震惊,我问道:

“你怎么来了?”

陈佳乐笑着回答道:

“我想了你呗,阳哥你家可真难找。”

他的到来使我失落的心情好转了一些,我与他愉快地交谈着黄色录像和游戏的内容。我想到了一个尖锐的问题,也许会失去这根稻草,可这像是喉咙上的鱼刺。我对他说:

“到底是谁传出来我们看黄色录像的啊?”

他先是一愣,摸了摸头说道:

“我肯定没说,这还关乎着我呢,而且阳哥你这么耿直,我怎么会去乱说呢?”

班主任的嫌疑在我游泳考试完后也被排除了,班主任记恨我的话,是不会把这种好事给我的。我接着问道:

“你有没有和谁说过?”

他眉头皱到一起,认真地思索着,接着他弱弱地说道:

“宁私语!我还告诉宁私语了,我和宁私语回家是在一条路上,放学路上她问我,我们被班主任叫去干嘛了,说蓝月阳怎么还被打了。我犹豫了一会还是告诉了她,我说阳哥为了我被打的,我叫她务必要保密。她也答应着说蓝月阳也是她的好朋友,她不会说的。”

那是谁呢?

虽然我和宁私语关系不再像从前一样要好了,可是她不会这样对我的?她仍在我的心里占据着极为重要的位置。我和她的同桌时光是我极为美好的回忆。

在我这段煎熬的时间里,我常通过回忆这段时光的甜蜜感受来抵御心中的孤独感。一方面来说我是一个不喜欢回忆的人,过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回忆,在回忆的时候我的头痛又会发作。可是人活着的印记,是通过记忆来加固的,能回忆并记住我经历过的过去是我活着的证明;我被别人记住,也就会出现在别人的回忆里,他是我活着的人证;我在这个世界里留下了物证,比如我写的作文,比如网吧卡号里的网费余额,这些是我在这个世界存在过的物证。

于是我一边在回忆时被头痛折磨,一边又靠回忆活着。

陈佳乐在离开时,意味深长地对我说要振作起来,我很是诧异。

两天假期结束,我将结束最后一天最后的自习课。我在荷包里拿了吃饭的钱,在上学路上的包子铺买了一杯豆浆和两个酸菜馅包子。包子铺是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妻,看起来五六十岁。老爷爷并没有收下我的钱,我坚持要给他,他说我挺不容易的,以后在他这儿吃早餐都不会收我的钱,我与他道了谢,在心里下定了决心不再到他家买早餐。上学的路上,我一边走一边吃着包子,豆浆散发着热气,飘到了眼眶,眼前又一片湿润,我知道他为什么说我不容易,可我觉得我妈更不容易。路上不断有人对我指指点点,我经过他们,他们在背后小声议论,我痛恨他们不够小声,让我依稀听到:

“那,那孩子就是视频里的那个,”“那个女疯子的儿子?”“是啊这孩子命苦啊”……

我走进了教室,所有的同学像看怪物一样盯着我,我想他们也看了视频。看了就看了吧,那又怎么样呢?我有些麻木,我看到了宁私语的眼神中,不再有厌恶,多了些复杂,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陈佳乐朝我挥手,我冲他笑了笑。

宁私语在下课后走到了我的座位,把我叫到了六楼,六楼没有学生上课,是平敞的天台,只有一些管道和发电机。她走得很快,我不得不加快脚步,到了天台后,她转身对我说:

“对不起,你在办公室的事情是我说出去的……”

她后面的话语我已经记不起了,我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我没有说话,只是一个人回到了教室。我有很多知道却不愿承认的事情,在陈佳乐来我家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到的,不过一直都有人在不断提醒我,让我去承认这些事。

在放学的时候,班主任叫住了我,说要送我回家。一路上我们没有说话,他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像飞哥以前搂着我一样。到家后我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其实我很感激他一路搂着我,这是一种温馨而又安全的感觉。他坐下后环顾着我的家,然后开口说道:

“月阳啊,你要振作起来,你还小,什么事都才刚开始。”

“肖老师,你说什么?”

今天已经有两个人告诉我要振作,可我振作什么呢?我不想知道。他伸手过来拍了拍我的膝盖,唉声道

“专心准备好,后天的中考吧,妈妈的事再中考后再说。”

为什么每个人都在戳破我呢?我身处深渊,在深渊上盖了一层瓦片,试图不让人发现。每个路过的人都顺手带走了一片瓦,最后一片瓦被班主任拿走,阳光直射下深渊,我有些被晃得睁不开眼,我双手捂住了头以减轻此时的阵痛。我长久地沉默着,班主任在走之前又拍了拍我的肩膀,留下了五百块钱。

南县有两个派出所,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城东的派出所附近就是南县中学和第二中学经常处理的都是一些学生的打架斗殴,黑网吧也分布在城东,毕竟他们是做学生的生意为主。城东的警察和黑网吧有着无言在最初的强烈打击后有了无言默契,许多离家出走到黑网吧的孩子,警察一个电话就知道在哪个黑网吧,坐的几号机都能知道,这极大地提高了破案效率。因此城东的警察被城西派出所的警察笑作孩子王。城西的派出所靠近护城河一带,那边歌舞厅,大排档,台球室等娱乐场所众多,为了更好地管控这一片的治安,城西派出所的警察只好深入基层与娱乐行业的经营着者们打成一片。城东的警察反嘲对方社会气息极其严重,败坏警队风纪。两个派出所的警察相看两厌,各自在自己的辖区处理着县里大大小小的违法犯罪事件。

小城基本都是一些小偷小摸的案件,多是辍学的社会青年所为,家长又不管,胆子大点的又很缺钱的就去帮人卖麻古。前几年城里出了一件人命案,死了两个人,这在南县是很少发生的。死者身份一个老鸨和妓女。据说是一个外地的流窜人员到了南县,在嫖娼后拒绝付钱,女老鸨提着菜刀威胁要钱,不料被人夺刀反杀,连带着妓女也被灭口。由于是流窜的外地人员,抓捕的难度较大,警方下了悬赏,提供有效线索者悬赏两万块,协助警方直接抓捕者悬赏十万块。通缉犯的人像被张贴在大街小巷的电线杆上。所谓重金之下,必有莽夫,逃犯在一个偏僻工地的废弃拖拉机上睡觉,一个看过通缉令的老头发现了他,逃犯正在熟睡,老头随手捡了块砖头慢慢地摸上去一砖头敲在逃犯的头上,逃犯被打后猛地一睁眼,吓得老头一激灵坐在了地上,逃犯在睁眼后就停止了呼吸。警察到了现场带走了老头,不知道老头有没有拿到悬赏,不过牢狱之灾是免不了的。

此时城西派出所内我妈双手带着手铐,坐在审讯室内,她的前面坐着两个警察,警察问她:

“叫什么名字?家住哪?为什么拦车?那个孩子是你的儿子吗?”

我妈怎么回答得完这么多的问题,她只是低着头不断地念叨:

“我儿子呢?有三呢?”

两个警察叹了一口气,摇着头说道:

“联系医院吧。”

另一个警察拿着一叠资料走了进来,坐着的警察看了资料后说道:

“这个女人叫陈秋容,抓捕当晚的那个孩子就是她的儿子,孩子还在南县中学念书,马上就要中考了。”

站着的警察说道:

“等中考完了把孩子带来再见她妈一面吧,另外我查到在六年前这个女人……”

同时城东派出所内一个社会青年正在接受审问,他的一只眼睛绑着带着血迹的纱布。警察厉声吼道:

“还不交代吗?你所谓的兄弟还躺在医院抢救,你还在这儿隐瞒?”

社会青年露出为难的神色,支支吾吾地说道:

“我们……我们那天没钱了,决定去抢劫学生,我们拿出了小刀,谁知道那个初中生像疯了一样,直接用头撞破了我的眼镜,我被撞懵了,他抢过了小刀,捅伤了我兄弟。”

警察满意社会青年地坦白,点了点头,接着问道:

“哪个学校的学生?”

“南县中学,他穿着南县中学的校服!”

警察陷入了沉思,好在只要确定是南县中学的学生就跑不了的,马上就要中考了,这个时间抓人是不太合适的,关乎全县初三学生的升学大事不容有失。旁边的警察提议中考结束后,再进行抓捕。

窗外开始下起了细雨,南县的雨总是下得频繁而迅速,雨水滴落到地上,运气好的雨水有屋檐这一站的奇遇,再滑落;运气再好些,在花瓣里留存,重新回到了天空。这一片建筑都是老师范时期的建筑了,住着的大都是老人,老人们都喜欢清净。从大街再穿过两个小巷就到了。雨很快就停了,只剩下有奇遇的雨水的滴落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时钟发出“滴答滴答”宣示它的存在,我侧着身子趴在沙发上,盯着秒针的颤动。天色逐渐暗沉,秒针越来越模糊,直到陷入黑暗。黑暗里只传来它的颤动声和我悠长的呼吸声。在这两天,我的家里分别有陈佳乐和班主任到访,在我的记忆里,似乎这三年来这里只有我和母亲,倒是有听到奶奶的声音,可她总是避开我。我确信前面发生的一切不是梦,哪有这么长的梦,长而真实,真实而虚幻,我试图更加清晰地回忆,关于发生的一切,我只能找寻到这三年的讯息。我回忆父亲的样子,并没有只有一片模糊,他打工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回来看看我呢,这样我就可以记住他的样子。我无法在家里找到一张关于父亲和奶奶的照片,我只能记得他们的声音。我的脑海里又涌出一片红色并开始出现轻微酥麻的阵痛。我三年之前的记忆道路上出现了一簇簇荆棘,我无法穿越过去,我只能持续地疑惑。

昏暗的夜色里,一轮完整的月亮挤开了云雾,月光撒满了屋子,我在明月光中陷入了沉睡。迷迷糊糊地我见到了奶奶,她的头发灰白,不长,从眉梢散落到耳垂下,她双脸凹陷,像是干瘪丧失水分的梨。她正在和我妈吵架,和我平时听到的吵架声一样,奶奶注意到了我,然后走过来抱着我,她枯树枝一样的双手居然把我横着抱起来,她呢喃着“月儿圆,月儿圆……”

接走飞哥也出现了,他还是那么精神,他搂住了我的肩膀,指着月亮,说:

“有三啊有三。”

飞哥应该忘了我是蓝月阳,我妈在被警察带走时也忘了,只是蓝有三到底是谁?

最后出现的是宁私语,我没想到她也会出现,对于她的泄密我以为我会恨之入骨。月光轻抚在她的脸颊,辉映着皎洁的光辉,像是被月光传送而来,她真好看!宁私语一句话没说,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那,我对她说:

“我喜欢你,宁私语。”

她还是不说话,摇了摇头。不过光是她站在这儿,我就十分满足了。

我醒来时已经十二点了,闹钟响了我没醒,我遗憾地错过了上午的数学考试。

我的救赎和逃离之船,还没起航船底就破了个大洞。我得在船沉没前,到达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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