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集

许知远:深刻的人活在了并不深刻的世间

2017-09-14  本文已影响15人  广播大头

许知远刚开始采访俞飞鸿的时候,眼睛是直的。眼睛还是一双隔了厚镜片儿的眼睛,可眼神儿不对了,后来干脆蔓延至发音系统,这位忧伤了十几年的知识分子说:“你真是很好看啊。”

最近批评许知远的声音里,几乎没有一种提到了这一点。其实它特别重要。这说明,许知远在被社会默许为知识分子以前,首先是一个人。在我读大学的时候,许知远已不足以成为现象,著名的《那些忧伤的年轻人》构不成大规模的忧伤,笼罩当代大学生因为无聊而霉掉的心灵。

跟自己的专业过不去的人,要么就是一事无成,要么就是一鸣惊人,于是我们知道了高晓松和许知远。毕业于北京大学微电子专业的许知远,提溜着这张一流文凭,不由分说抢起了文科生的饭碗,就差写小说了。他的散文类似、消极,在纸质媒体消亡初期,自成一座孤岛,用一摞熟悉和陌生的姓名,和与快餐文化作抗争的人排在了同一阵营。

许知远的书店经营理念,从他张嘴介绍的那一瞬间就注定被人唾弃:他只卖他喜欢的书。

你把“消费者导向”置于何地?感谢上帝,你没有把消费者当上帝。在有点儿发现就要公之于众的潮流之下,许知远笨得如此显而易见,笨得让再冷酷的人也要心生同情。完全遵照自己意愿卖书,很有希望成为下一个博尔赫斯书店:即使花圈店人满为患,也有可能门可罗雀。有一回,我无意中发现处于北京路商圈夹缝中的博尔赫斯,不知该哭还是笑,这样多踏破铁鞋也找不着的好书,像无人问津的千年古书一般陈设着。许知远的书店,恐怕是有过之而不及。

但他就适合在那个地方呆着。它能隔绝掉所有和他观点不符的人。奈何许先生又有一颗倒不如没有的上进心,他开创了《十三邀》这一访谈节目,名字里都是酸味儿。

观众只对几种访谈节目有兴趣。一种是明星效应类的:策划完整,结合热点,邀请时下最火的嘉宾,搭配主持人的快人辣语,比如《金星秀》;一种是严肃型的,且直戳人们平日最不敢谈论的话题,比如印度国宝阿米尔汗的《真相访谈》和BBC的《Hard Talk》;还有一种是“杀鸡偏用牛刀”性质的,让文化界或是类文化界的人谈论鸡毛蒜皮的事情,比如《圆桌派》。

乍一看,许知远的《十三邀》似乎和这三种都有交集。但是知名度不响亮的根源出在许知远身上:他面对软的人太软,面对硬的人更软。

李安面对镜头时略显疲态,许知远显然受此影响,屡发低级提问,李安的表情,开始让人往“尴尬”方向联想。这种访谈气氛的形成,一是李安本身温吞的性格所致,二是拜许知远害怕冷场所赐。写作的人有一百万个理由害怕冷场。我所知道的作家,只有阿城,下笔如注且口若悬河。其余的几乎无一不任由能言善道者摆布。但不善言辞,才是作家的常态。如果在生活中左右逢源,那么这个作家,很有希望弃文从商。

许知远在李安面前萎缩成了矮子,他本可以不。

至于第二次自我矮化,是在导演贾樟柯面前。资深烟民许知远,连夹烟的样子都像在作揖。贾樟柯提到,不再对达成共识抱有兴趣,他不假思索就问,能不能说得更具体点?

我由此想到雅思考试中一个经典例子:考官问考生:“What is your name?”考生顺嘴答:“That’s an interesting question.”

假使可以从李安身上为许知远找出开脱的借口,例如文化差异、职业鸿沟,那么马东在许知远身上获得的优胜感,就仅仅是性格使然了。他几乎没有在任何场合主动提及自己的家世,仅这一点,就够好多无比高调却崇尚低调的人爱他几辈子的了。今天,《奇葩说》的观众不一定知道,十余年前马东在央视一个名为《挑战主持人》的节目里行事谨慎,言必三思,可以说马东今天的妙语连珠有一部分来自当年的谨小慎微。过去的不敢说,成就了今天的巨能说。

许知远的事业轨迹和他太不一样了,先后为《三联生活周刊》《新周刊》撰稿,如果说马东的老东家是多疑专制的西汉武帝,那么许知远曾供职的媒体就是温和开明的刘秀——当然这都是十多年以前的媒体生态了。

在许知远对话马东时,甫进入访谈,许知远就用了一个词来形容当代的媒体内容特点:“粗鄙化”。马东听见,一挑眉,本就突显无遗的褶子又加深了一道层次,并立即就这个点展开了反击。很难判断这是否他参与《奇葩说》落下的辩论后遗症,因为即便是业余到谷底的辩手,也可以揪着许知远这一根显眼的辫子大发其谈。何况是堂堂米未传媒话事人、一代名门之后、抖机灵界好手马东先生。在许知远的主场,访谈是坚决和娱乐化划清界限的,他极力想挖掘马东在嬉笑脸背后的面容,可这似乎就是老奸巨猾的马东唯一的一张脸。转战米未传媒内部,更是没有许知远的发挥余地,马东光是凭能说出公司实习生的出生年份就把许知远轰下了对决舞台。这是嬉皮笑脸对严肃批判的胜利。这是超高情商对初始个性的鄙视。

谁也无法得知马东真实的想法,谁都以为这就是马东的最后陈词。他在无数场合,绝口不提相声演员爸爸,却又无时无刻不继承了相声演员的传统:永远把较真儿放在最后一位。

天知道他们笑的时候心里是淌泪还是奸笑假笑又或者是真笑呢。

那些连许知远的书都没看过就大发厉言的人,怎么会懂这种因为不圆滑而必须承受的痛楚呢?他并非真的有那么多破绽供人批判,他只是天真得不知要如何掩饰本性罢了。而本性,本来就不该掩饰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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