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弟要跳楼

我接到姑姑的电话，姑姑说表弟欠了不少贷款，现在被人到学校追债，着急得要跳楼。

我想真要跳楼的人是不会跟人说的，不过我还是尽快赶到学校。

我不记得上次去大学校园是什么时间了。看到女生胸前抱着书走过，无论漂亮与否，我都觉得美好。青春之美，离得越远越觉得美。

表弟的出现破坏了我美好的遐思。他头发凌乱，好似睡了四十八个小时后，刚起床下楼。睡眠过度和睡眠不足一样让人颓废。

在学校对面的饭店，我们边吃边聊。表弟说话和吃饭一样，吞吞吐吐，他大概想到这回捅了大窟窿，也就在我盘问下老实交待了。

除了网贷三家，还有四张信用卡都欠钱，共计负债八万多块。钱主要开支在女朋友身上，他大二开始谈恋爱，现在不但感情危机，经济也出现了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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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万块对于我姑姑这个农村家庭来说不算小数目，差不多姑夫在建筑工地打工两年的收入。这个家庭，养着表弟这么一个孩子，非但没有存款，还经常欠债，也不知道钱都花哪儿去了。大企业往往账目清楚，小公司却是糊涂账。

姑姑和姑夫都是老实透顶的人，加上他们另外一个孩子很小的时候生病夭折，所以两口子对于表弟从小就娇惯。表弟养成了骄奢的习性，不是要好吃的，就是要好穿的，但就是不要学习。

想要的得不到，便不吃饭不去上学。一餐不吃，两口子还能咬咬牙随他去，要是下一餐还不吃，两口子就慌了，怕他饿死。他们根本管不住孩子。

上高中成绩不好，后来学了美术，花了不少钱参加培训，也多了很多向父母要钱的借口，补习了一年，勉强上了一个三流的学校。

“你打算怎么办呢？”

“不行就退学去打工挣钱，反正现在学这个专业没有什么意思，学不学也无所谓。”

“你要是真的这么想，我是支持你的。反正将来你十有八九也不是靠你的文凭和学历来吃饭的。你要是真下定决心了，我还能给你找找活。”

“我------我爸妈他们不会同意的。”

“你借这么多钱，你爸妈指定不同意，你还不是一样干了？”

“反正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都是我的错。”

“也不是都是你的错，但是结果只能你一个人承担。借钱给你的人也不问你干什么挣多少钱，就给你办信用卡给你贷款，他们收不回去钱活该，你索性能多借就多借，就不还钱！他们真能把你杀了？你既然连死都不怕，干嘛还怕欠债？”

“他们说要告我，诚信会有不良记录。”

“告你？让他们去告呗，告不告得赢还得另说。就算告赢了你，你没有偿还能力，能抓你去坐牢？再说愿赌服输，对你来说，学校和家庭都不能教会你一技之长，或许监狱比学校比家庭更能教育你。”

我知道我一时兴起说的这些话对于表弟是毫无意义。他的智勇双全从来只在父母面前展示，除了父母，他见到谁都是一副羞怯的样子。

我把话题收回到切实的问题上，问他是不是真的跟女朋友分手了，如果还是纠缠不清，那么就有可能旧病再犯。

根据表弟所说，导致分手一个主要原因是女友日益增长的物质需求和表弟越来越瘪的口袋之间的矛盾。对此，我不予置评。爱一个人有一万种理由，那么不爱一个人就有一万零一种理由。

“这次我最大的教训就是看清了一个人。”表弟表面上痛心疾首，仿佛他的错都是爱情惹的祸。

对他而言，他品尝了枝头的第一批果实，是青的，带酸的，咬在嘴里特别有味，可付出的代价也特别高。

可年轻人都有一颗不死的心，总是觉得将来某天会有通天的本事。虽然这次成本有点高， 可想到它是成长的代价，也就有一点理所当然。正是这种随意就能建立的坦然，成为他们放一再放纵的理由。

“就算是她瞧不起你，你也瞧不起她就是了。学点真本领，将来干出一点成绩，这才是对她的回敬。千万不要装作一副半死不活的可怜相，企图以此来打动她，即便你能赢得一点点她的同情，但是那绝不是爱情，只会让她更加瞧不起你。这世界上只有你爸妈才因为你可怜才更加爱你，爱情的战场从来都是谁强谁帅就爱谁。”

表弟的神情似乎有点不服气。对于他帅他从小就对自己有信心，总用名牌装扮自己。可怜的孩子以为自己单凭帅就可以征服天下，可从来不仔细想想漂亮衣服是怎么来的。

“这次你欠的钱，你爸妈和我会想办法替你还了。但是如果你以后还这么干，你爸妈还会救你，也只有他们还会理你，只要他们活着，他们就不能不管你。但是他们有多大的能力，要流多少汗水，你是知道的。”

表弟低下头，咬着嘴唇。我也沉默了一会。我想再说些什么，又觉得语言的力量只能改变心情，不能改变现实，也不能改变一个人的观念。成年人的人生轨迹，就像火箭离开的助推器后，要靠自身的燃料来推进了。

我拍拍表弟的肩膀，和他再见。

校园球场上传来嘭嘭的打篮球的声音，清晰又久远。

手机铃声响了，把我从香甜的回忆中惊醒，手机显示的是一个北京陌生的号码，我便任由它响成未接来电。

我北京的表哥，已经连续给我打了一个星期的电话，他称有十万火急的事，找我借点钱给他周转几天，一开始他要借十万，最后一次发信息说差五千急用。

我的表兄表弟总共也不过七八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