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渡人之问情
上篇
一念河上的一艘小船是我的归宿，我叫乐悠，是这河上唯一的摆渡人，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也不知道我要到哪儿去，只有小船每天陪着我，在晨雾中醒来，在繁星中睡去。
只是我每天入睡后都会梦到同一个人，同一张脸，那张脸棱角分明，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光泽，好看的唇角总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邪魅笑意，他的笑却让我总忍不住心痛发作。
“乐悠，你可知道，情为何物？”他每次都会这样恨恨地问我，我每次都只是木然地摇头。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能感觉到他冷若冰霜的表情之后，隐藏着很深的哀怨，甚至从他那平静的眼眸深处我能看到如飓风一样的漩涡，瞬间周围的景物都变了模样。
一念河开始翻滚起黑色的巨浪，河面上一切可见的飞鸟虫鱼，都被巨浪绞碎，化为飞沫。小船载着我躲避飞沙走石，在那些黑色的浪花扑向我之前，冲向浪尖，在浪尖消退之前顺水直下，直到一波平息，眼前是一片看不清的迷雾，我知道这个时候我就会醒来，开始我日复一日的行程，从一念河的此岸渡一对有情人到彼岸。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有情人非要到对岸去，但他们要到对岸，必须先回答我的问题，必须通过我的考验，否则永远都到不了对岸，而我的问题千年未变，都是：“情为何物？”
“小船，你说情到底为何物呢？”我注视着一念河平滑如镜的水面，独自感叹。小船千百年来从来没有应答，依旧沉默着它的沉默。
但我记忆中渡过这条河的有情人屈指可数，千百年来，我听了太多生死相依的情话，然而很多人都在风浪初起时，开始摇摆那些信誓旦旦的承诺。
有人告诉我说：“情，是无论何时何地都不放开的牵手！”
“可你看到了吗？那些风浪里他们各自紧抓着的是船舷！”我觉得有些好笑：“哦，不对，有一对恋人他们通过了考验！”
我记得的，那一对好像从始至终真的没放开过牵着的手，直到船被巨浪淹没，他们都是笑着相拥的。所以我渡他们到了对岸。
“小船，你说我们今天要渡的是怎样的一对儿呢？”我都习惯了自言自语，我知道小船不会回答我，我或许是希望有人可以回答我吧！
“乐悠～乐悠～，你在吗？我要渡河！”正要陷入下一段回想，突然岸上传来一声熟悉地呼唤。
“又是你，木舟儿，你捣什么乱？和你说了多少次了？我的船只渡有情人，一个人的不渡！”我没好气儿地对着岸上的人说。
“如果我能回答你的问题呢？”木舟儿依然不死心地问。
这个木舟儿千年来不停地在对岸出现，我都怀疑他是与我说话最多的人，每隔十年的时间都会来要求一次渡河，我都服了他的耐心。
“你哪儿凉快儿哪待着去，别耽误我渡有情人！”我才不信一个化形的木头精灵会告诉我情为何物呢！
“你信我吧！乐悠，我醒来的时间里，断断续续的记忆里真的有我心爱的人在等我，说不定你渡我到对岸，我就能找到她了！”木舟儿这次来好像和以前有些不一样，话特别多，难道他记忆恢复了，我一直奇怪我们两个都是没有记忆的人。
“反正一个人就是不能渡！”我才不告诉他，我是害怕，因为如果只渡一个人，梦中那个有着邪魅笑容的脸就会变得面目狰狞，到时就不是狂风巨浪那么简单了，那是粉身碎骨的痛苦。
有一次出于好奇，我渡过一个痴情人，可船至一念河中心，不论怎么催动法力，它就是颤抖，不肯前行一寸，接着天昏地暗，那个邪魅的梦中人出现，只一念，天地色变，我看到小船寸寸碎裂，发出极痛苦的咔擦声，我的心仿佛也跟着碎成了一片一片。
“噬夜，不要！我求你，是我的错，我违反了你定的规则，请你不要再伤害无辜的人！”我竟然知道那个梦中出现的人叫噬夜。
我的记忆总是这么奇怪，在某一个点突然蹦出来一些片段，我都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我的记忆，我只知道差点儿因为我的一念仁慈，害死了那个渡河的人。
所以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违背规则，只乖乖地渡有情人。而且必须是通过了考验的有情人
“乐悠，你在这一念河度过了无限漫长的岁月，也渡过真正的有情人，你可想过靠岸？你可真的悟了情之一字，你可想看看对岸的风景？”木舟儿突然地发问。
让我一阵茫然，靠岸？哪里是我可以靠的岸呢？我一直在这一念河上以设计对有情人的考验为乐，可我真的快乐吗？
“对岸的风景！”好像记忆中真的有人说过要带我去看对岸的风景，可那个人是谁呢？为什么我看不清他的脸。
“啊～”有种钻心的疼痛从脑海中传来，我抱着头跌坐在小船中间。模糊中我看到木舟儿出现在小船上，奇怪，小船有我的法印做结界，没有我的允许，别人是上不来的，木舟儿到底是谁？
头痛一阵紧似一阵地绞着脑海里的记忆。
“铮～铮铮～～”犹如天籁般的古琴音在耳畔响起，散音旷远，泛音清冷，按音悠长，好像天地都因为这琴音开始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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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还是来了！”噬夜坐在自己的盘龙黑色靠椅上，轻抚额间的乐悠花，此刻那花闪烁着灼人的妖艳红光。
万年前，额间的乐悠花由噬夜的神识滋养而生，许是暗夜里积攒的相思太浓太重，噬夜料到自己的情劫将至。
与其被动应劫，还不如自己造一个情劫，他就是对自己太自信了，却忘了天命难违，他把情之一念想得太过简单。
乐悠，当时为她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是希望她能在自己的呵护下快乐无悠。噬夜也没料到自己会深陷其中。
“乐悠，以后叫我噬夜可好？”
“好！”
“乐悠，以后不许你在其他人面前这样笑！”
“可是木舟儿真的很有趣儿啊！噬夜不喜欢他吗？”
“你可知喜欢是什么意思？不可以对别人说喜欢！”
“我知道啊！喜欢就是这样！”说着乐悠踮起脚尖，飞快地在噬夜的唇上印下蜻蜓点水似地一吻，笑着逃开。
噬夜先是一愣，旋即一抹红晕在脸上晕开，看着逃远的人儿，心里泛起一丝苦涩，“怎么办？放不下，舍不得，乐悠，我该拿你怎么办？”
这样不受自己控制地心跳，让噬夜慌乱，一想到如果乐悠是自己的情劫，一想到让自己忘记她，就心如刀割。
“乐悠？你喜欢木舟儿吗？”
“喜欢！”
“那我和木舟儿你更喜欢谁？”
“都喜欢啊！”
“只能喜欢一个？”
“木舟儿！”乐悠故意说道，看着噬夜渐沉的脸色，坏坏地笑。
“好你个乐悠！你故意的！”噬夜发现乐悠藏在嘴角的笑意，才发现上当。心中甜甜的，还不待笑意在脸上绽放就又沉了下去，不如就趁现在吧！
“那好！既然你喜欢木舟儿，我允许你们离开，现在就走！别等我后悔！”噬夜握紧拳头，忍着心中刀剜似的痛，严肃说道。
“噬夜，我开玩笑的！你信我？”乐悠第一次小心翼翼地对他解释。她一直觉得与噬夜之间不需要解释，只要一个眼神他就能懂，可是现在这是怎么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情为何物？”噬夜恨恨地眼神让乐悠心寒。乐悠从未见过这样的噬夜，双眼通红，全身透着让人绝望地悲伤。
“既然你不信我，那好！我把欠你的都还你！”说完乐悠粉碎自己的神识，只留下一缕执念化成一念河，从此在一念河上成了一个摆渡人，她会把真心相爱的人送到对岸，据说对岸有很美的风景叫幸福。
“你问她，那你又说得清情为何物吗？”木舟儿一边拨弄着琴弦，一边悲声质问噬夜：“枉你作为这暗夜之神，品过这世间人多少的相思，依然也看不破！”木舟儿说完，心弦断，无可恋，心弦化作一念，成为在岸边等着乐悠靠岸的木舟儿，琴身停在一念河上，化为陪着乐悠的小船。
现在琴音又起，所有的记忆都变得清晰。
“乐悠，能成为你最喜爱的古琴，能陪你这一程，我已无憾！愿你放下执念，不再漂泊，靠岸吧！”木舟儿一缕残念随风飘散。
“一念执着，一念放下。”乐悠什么都想起来了：“噬夜，我原谅你了，你也放下吧！你看，我，木舟儿，都不过是你的一念！你只要放下，我们都是你梦中的一部分，何必把我们三人都囚在这一念河上，彼此折磨！”
“我渡了那么多有情人，你还看不明白吗？能成功到达幸福彼岸的，都是那些经历了再大风浪，也会共同面对的人。”乐悠眼中闪着泪光莹莹：“如果爱，一瞬就是永恒，何必要承受这千年的煎熬！放下吧！”
噬夜听到琴音那一刻，就知道是自己错了，枉费了这千年时光……
“放下吧！放下！”
噬夜喃喃自语，看着一念河化作点点流萤，额前乐悠花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最后泯灭在额前，消散在心口，泪在夜空挥洒成绵绵夜雨，万点相思，化作虚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