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炼
磨炼
迎着喷薄的朝阳，我、二姐和爸骑着自行车到距家几十公里外的刘庄为单位收购菜籽饼，那时爸在镇上“外贸中转站”工作。
我一开始兴味十足，还赞叹着朝阳的壮美和劳动的伟力，可越骑越觉得累。姐姐也叫苦不迭。在公路上尚且好走，可将近刘庄，那土路上满是鹅卵石，车子一骑几蹦，几乎骑不走，只好拣大车碾压过的车痕走，还勉强得过。骑车扭得人手臂生疼，一不小心，车子甚至要冲下沟中。一个小时下来，人仿佛要散了架。车子蹦跳间扬起一团团灰尘，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气味。有大车经过，人要咳嗽起来，漫天的烟尘里几乎看不见车里的人儿。而只有爸挑着路眼儿，淡定而艰难的磨动着车把，并不时给我和二姐打着气。
偶尔，路边布满泥浆的草丛中惊飞起一、二只野鸡，给枯燥的行程增添一点生机和趣味。
中午十分，爸给东家送去一个大西瓜，他们谈了许久。直至肚子给饿的咕咕直叫，无聊谈论着用以垫桥的石碑上的书法、苦等在路边的我和姐姐才被唤去吃饭。饭菜十分的简单，馏的馍，大盆菜。还好，东家给爸预备了几瓶啤酒。因为饿极，大家还是吃得是有滋有味。几乎风卷残云。
更苦是在晚上，东家伙计一边做着小动作——把砖头、土块儿趁着天黑混在菜籽饼里装入麻袋（爸的同事在外地收购时，甚至有半截坯墙给挖倒敲碎与菜籽饼混装入麻袋的事儿），或是用脚尖顶着磅的底盘使诈，一边拿我开心:
“你爸去哪儿了？”
“不知道！”我一半是反感，一半是警惕。
“不说，小子，我不卖给你！”伙计半是发狠，半是发笑。
“你不敢，有我爸在……”我横起胆，还是有些怯……瞥瞥远处的二姐。
“你看我敢不敢，我有的是买主，”看我怯了，伙计的胆儿大了起来，他趁势结束“小动作”，暂停下手里的活儿，震着铁锹向我示威。
我望着黑蒙蒙的老天，狠不起来，有点发蔫，有点想哭。
“好了，好了，别逗他了，太小，大哥大人大量，”站在路边望爸归来的二姐忙过来打圆场，“喏，我爸快回来了。”二姐朝我靠了几步，她的嗓音有点涩。我下意识地拽住了姐的衣角，姐温厚湿润的手掌抚在我的后脑勺上，我感受到了微微的颤抖。
夜风吹起，我感到了寒冷。姐眼角有泪光。
伙计们哈哈大笑。我不停地往路边瞅着，心痛不已。
等伙计们装完菜籽饼，爸从另一家榨油坊处匆匆赶来，将余下的“饼”过完磅，随后又四处找车拉货。
这时，我和姐跟着爸忙碌起来，早已忘了寒冷和害怕。
当几辆手扶满装着菜籽饼艰难地行走在悄无声息的公路上时，大家才感到累。 夜色沉沉，我、姐及爸坐在高高的车顶上，周身灌满冷风，腹中咕咕直叫。
磨炼
一路上小心翼翼 ，大家不敢高声说话。到了单位，天已近乎亮了。
货到单位，还要经过严格的验收。验货员尚未起床，慢吞吞地过来，还大发牢骚，骂骂咧咧说爸是晕蛋。砖头、土块都要过筛清除，发软、变质的也要给去掉，几道下来，赚到手里的钱也寥寥无几了。爸还要陪着笑和小心。
据说“菜籽饼”的最高等级是“青砖瓦块”——青黑油亮，厚厚实实。这些经过层层筛选的菜籽饼，要出口到挪威、瑞典等北欧国家经粉碎后用做牲口饲料，要到了牲口口中，又不知要经过多少工序。
生活的艰难可想而知。
爸在外贸的那几年足迹遍布豫东的许多县、乡，甚至还到了皖西的一些地方。
后来，外贸的生意日渐萧条。到了89年“学潮”之后，西方一些国家卡中国的脖子，出口受到极大的限制，加之铁路运输周转繁琐、运费昂贵，内地外贸便进一步衰败下来。后来，外贸开始经营旅店，建煤气站，苟延残喘至今。
为了生计，因单位无生意可做，爸甚至到奶奶的老家遂平县贩来群鹅，鹅养在院子里，那几夜吵得妈整夜失眠，不停抱怨。
因与王长远竞争单位领导职位结下了梁子，在外贸爸处境困难，妈动用包括舅姥爷、舅在内的许多关系，将爸转入“县新华书店”上班，后再进一步调入镇上“新华书店”上班直至退休。
而爸在“县新华书店”承包的那几年，我正在武汉上大学，有好几次都是我和爸一道从“武汉图书批发市场”进货并将货带回镇上，我体验了经商在异乡的艰难。学校放假，我会回来替爸站柜台儿，还去外乡联系同学卖书——进班或摆摊儿。也正是此种经历让我对新华书店的工作情形有了初步的了解。
还记得当初我帮爸贩菜籽饼时，因影响学习我曾有几次问爸爸，你是不是想让我“弃学经商”啊，或是让我磨炼磨炼？爸总是平淡地回答，为了——生活呗。
如今，家里的生活已相对稳定。经商热也汹涌了几十年，社会物质生活已有了极大的提高，文化生活也为越来越多的人们所重视，越来越多的人们的幸福感更加地强烈了。
磨炼
回想起那段艰辛的生活，想起它给予我的那么多的品格的磨炼、工作的经验及写作的素材，心潮怎么不汹涌澎湃呢？
作于2011年12月07 日
初改于2016年元月12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