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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逃离,再逃离

2023-03-02  本文已影响0人  嘉清月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我没有家了,也终于自由了。”

再次坐上高铁后,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色,徐招娣喃喃自语,心里充满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

徐招娣已经不是第一次逃离这片贫困而又愚昧的生养之地。

1.

三年前,徐招娣的父母为了把儿子送到山下的重点中学上学,打算把十六岁的她嫁给旁村的富户万家,彩礼都谈好了,十六万。

十六岁的徐招娣,眉不画而弯,杏眼瓜子脸,尽挑父母的优点继承,是村里一支花。曾经也是老师囗中的优秀生,是能上重点高中,考大学的好苗子。

徐招娣早就对父母绝望了,自从两年前中考时,父母故意在她的饭里加药,让她昏睡一天,错过了中考。

其实一开始她是不知道的,直到一年前某天,她干了一天活,在屋外柴火垛旁累睡着了,迷糊间听到母亲和父亲的谈话。

“他爹,我们在她饭里下药让她没法考试,她要是哪天知道,会不会怨我们。”

徐招娣愣住了,她从未想到,在父亲酒后发酒疯打她时,会护着她的母亲,竟会阻止她上高中。

“她敢,小丫头片子读完初中就够了,读太多以后就不听话了,就像三叔家那丫头,读高中考大学进大城市,白养了。”

是哦,母亲会心疼她,但弟弟比她的命还重要。

“隔壁阿娘说招娣生得好,又聪明贤惠会理家,万家愿意出十万彩礼。万家有钱,她以后享福了。”

彩礼?招娣听到这里,心里只泛起恶心。

屋里的父亲笑着说,“再加六万,他家那儿子跛脚了。有了这些钱,我们就能找人活动下,把耀宗送进A中学,那里升学率高。”

天黑了,屋外黑洞洞的,屋内的灯光照不过来。冷风阵阵吹,招娣一边打冷颤一边想起了来很久前来支教的大姐姐的话。

她看到十九岁挺着大肚子的春红以及知道是普遍现象时,对年幼的招娣语重心长地说,“以后要好好读书,逃离这里,这里专吃女人。”

她想起自己上不了高中后,跟父亲说要进城打工,被父亲又骂又打。是了,打工赚的钱如何能有卖女儿卖得多?哪怕对方是个跛子,还强过女子,手里有人命。

“吃女人,姐姐,我终于理解了。”

想起曾经安慰被打的母亲,“等我有工作后带你离开父亲”时。她不以为然的话,“我习惯了,我有你弟弟,跟着你会被人家笑话的,你也会嫁不出去。”

想起父亲一不顺心就对母亲拳脚相加,想起学父亲打自己的弟弟,又想起考上大学就迁走户囗的堂姐,一个念头出现在她的心里,离开这儿,逃!

母亲已经被吃得一干二净,现在为了弟弟已经开始吃她。

2.

自从有了这个念头,招娣开始找自己的身份证。感谢老师学校,因为要参加中考,强制要求父母带自己去办了身份证,虽然中考落榜后被他们收起来了。

但招娣心细,他们一个习惯掀开棉絮,往床板藏东西,一个习惯放在衣柜的小铁盒中。

招娣趁他们出门干活时,找到了身份证的位置。

万家来下彩礼了,十六万,一沓沓的百元人民币,红得像鲜血一样,像那个被强的女孩自杀后流下的血,也像那个女孩家人拿到十万后,答应和解的笑脸。

为免父母起疑心,在他们提议两个年轻人出门逛逛时,招娣的表现一如既往,乖巧懂事。

万建仁的目光像毒蛇一样黏在自己身上,招娣十分难受。

盼望着,盼望着,父母要上山种玉米,早上带着干粮去,要晚上才回来,招娣心中喜出望外,父母千叮咛万嘱咐要照顾好弟弟也不烦了,点头同意。

看着父母消失的背影,招娣转身热了杯只有弟弟才能吃的牛奶,她只在学校吃过。就是为了学校提供的免费早餐和午餐,她才被父亲允许读了九年书。

放入几天前在铁盒里翻到的药,搅拌均匀,闻着没异味,她甜甜地笑了,这药是先用过在她身上,效果很好,能昏睡一天。

她端着牛奶,走进了家里布置得最好的房间,她一直睡在杂物间。

“耀宗,喝牛奶。”

“拿过来。”正在玩游戏机的弟弟头也不抬地吩咐道。

看着他喝完牛奶玩起游戏,又看了一眼布置得非常好的房间,徐招娣带上铁盒里的身份证和一千块钱,离开了家。

她提前约好了李阿哥家的自行车。

“招娣阿妹要去赶集么?”

“是呢,我阿妈叫我去割块肉炒给弟弟吃。”

3.

避着熟人走,到镇上客车站坐上大巴,颠簸一小时后,到了市里客运站,看着陌生的环境,招娣鼓足勇气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问路。

“阿娘,怎么去火车站?”

陌生阿姨对她笑了,详细地说,“你坐六路公交车,就在这等,那张车最后一站就是了。”

艰难地挤上公交车又坐到高铁站,壮观整齐的房子震慑住了招娣。

在一位好心姐姐的帮助下,她买到了去s市的高铁票。姐姐还教了她,过安检与找车厢,找座位。

跟随着人群过安检,急切又顺利地找到了车厢与座位,一直胆怯的招娣松了囗气。

高铁开动,路边陌生又壮丽的风景,让招娣开始憧憬未来的美好风景。

s市高铁站比c市更大,一路跟着下车人群下车,坐电梯,出高铁站,看着大家上车的上车,四处散开,招娣十分无措。

突然她眼睛一亮,一个外貌很慈祥的女司机。她鼓起勇气走上前问,“阿姨,请问附近哪里有招工的工厂?”

听村里出去打工的阿哥说,他们是在车站被人招去的。

女师傅对小姑娘道,“你读过书?那我送你去c区的化工厂,到时候你在介绍人上填我女儿的名字。你别怕,我们只是要介绍费200,不会骗你。”

“我读过初中,谢谢你,阿姨。”招娣看着眼前车水马龙的陌生场景,壮着胆子同意了她的建议。

坐在出租车上,招娣不会系安全带,阿姨耐心地教她。

看着车路过那些陌生又热闹繁华的街道,招娣目不暇接,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激动。

4.

“到e区了,这里是s市的工业区。穿过这条大道,就是洁丽化工厂。”阿姨边稳稳地开车,边解释。

“就是这里,你看到大门口的棚子吗?他们在招工,介绍人你记得填我女儿的名字。”

“阿姨,给你车钱。谢谢你,我记得,会填她的。”

一切都很顺利,像发生在梦中一样。填表,分配车间与房间,领取衣服、被褥与钥匙,被小组长带着适应灌装车间,吃晚饭。

直到晚上九点半下班之后,在宿舍其它五个女孩子的洗漱声里,招娣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起床,吃早点,上班,下班吃饭,上班,下班……

厂里的生活是这样的安稳,除了招娣总会做着父母或万家来抓自己的噩梦,总会被吓醒。

招娣与同宿舍的女孩交上了朋友,她们见多识广,大方自信,让招娣很羡慕。

同时还遇见了那位阿姨的女儿,一个圆脸圆眼的女孩,很爱笑,活泼开朗,叫向光明。

和她母亲一样热情好心,她们很快就成了好朋友。

她会带着怕生的招娣去买生活用品,会教招娣本地话,教她抬头挺胸,大声说话……

半个月后,招娣看着镜子里熟悉而又陌生的自己,和城里女孩差不多。她突然间哇哇大哭,止都止不住。

错过中考第一天上不了高中时,她没有哭;听到自己被父母卖时,她没有哭;来到陌生环境时,她没有哭;被老员工借故为难时,她也没哭……

因为她知道这没有用。

直到现在,她哭了,哭倒在向光明怀里,泪眼花花地问:“我逃出来了,我安全了,是吗?”

向光明心疼地安慰她,“是的,你安全了,你别怕,别哭,有事找警察,你还未成年呢。”

5.

直到一个月后,有一天她正在上班,小组长过来说,“招娣,你爸妈和未婚夫找你。”

走进办公室,看到熟悉的几个人那一瞬间,她的心跌入谷底,头又低了下去,腰也挺不直了。

作为未成年的她,并没有说话的余地。很快,双方交涉完毕,拿到一个月的工资,扣掉七天工资后,父母一人一只手紧紧地攥着她的手,把她带进车里,万家付了彩礼,查到她的乘车信息后,开车来抓她。

“怎么办?怎么办?”招娣真的不想认命,在见过靠自己就能养活自己的事情后,她不愿意去忍受拳脚相加还要服侍人,不停生孩子的日子。

招娣不停地动着脑子,对父母的打骂不闻不问,反正习惯了。

突然,她想起了向光明的话,“未成年,找警察。”

报警?没手机,喊人的机会只有一次。怎么办?

她开始趁父母不注意,万家人专注开车时,偷瞄车外。

车子走了大半天,来到了一个高速公路服务区,他们停下来休息吃东西。

“阿爸,我想上厕所。”招娣说道。

“耀宗她妈,你和招娣去。”招娣看到父亲对母亲使了个眼色,估计是怕她跑了。

上完厕所,招娣对母亲说,“阿妈,我们去打个电话,我有个好朋友没告別,舍不得。回去就嫁人,你让我打个电话。”

母亲犹豫了下,还是咬牙同意了。“你进去,我在外面看着你。”

招娣笑了笑,拨通了110,报警称被胁迫急需解救,听到对面认真的询问,她说出了这个服务区地址。

结束后她对母亲说,“你别对爸说,他打我好疼。”母亲同意了,她看得既难过又悲哀。没读过书,婚前被父亲洗脑,婚后被丈夫洗脑,所以听话好控制,会心疼女儿但一切要为儿子让道。

6.

警察来了,她被送到当地的未成年人保护中心。这是她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保护?

听到前因后果,有好几个叔叔阿姨,听说是妇联与民政的,他们过来劝父母和万家。

而在这其中,招娣终于知道了,未出年人不能结婚,父母之命也不能作数。

听着那些人苦口婆心地劝解他们,吓他们是犯法要坐牢等等。

看着他们一个个俯首贴耳,保证不作数,立即改正。

父亲,那个对她拳脚相加的高大身影,她再也不会害怕,他只是个懦夫。

后来回去后,退了彩礼,那两年间,果然没动静了,直到招娣成年。

徐耀宗太怂了,塞钱进去重点中学,读完初中却考不上高中,也不读书,一天打游戏鬼混。

也说不上媳妇,为了给宝贝儿子娶媳妇生孙子,他们决定跟一家更穷讨不起媳妇的人换亲。

一回生,二回熟。

尽管父母早有防备,但招娣还是艰难地逃出去了。

毕竟她打死不交身份证,严重了还会拿刀抢棍跟父亲拼命,所以他们才打算赶紧把她嫁出去。

隔着车窗,阳光明媚,天空蔚蓝。

从此以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再次来到s市,既熟悉,又陌生,尽管它空气污染严重,但也比那个封闭的山村好上百倍,她是自由的。

招娣的好心情,是在进入新工厂上工后,看到憔悴的向光明时才没的。

两年未见,向光明的圆脸瘦出了尖下巴,眼睛里充满血丝与疲惫。

吃饭后,她们相顾无言,招娣主动打开话题,“被父母抓回去后,我又逃出来了。谢谢你那句找警察,我被解救了。”

“那就好,我听说你辞工后很担心你。”说完又沉默了。

招娣问又,“你还好吗?”

也不知道这句话触到哪里,向光明开始无声地掉眼泪。

招娣搂住了她,低声安慰,“难过的话,跟我说。你跟我说过,与朋友分享伤心,伤心就会减轻。”

“我好累,他之前说只生一个,我才结婚的。可是生了爱娣后,他妈催我怀二胎他一声不吭。”

“我好累啊,像死了又活回来,我不想生了,他家重男轻女。”

“可妈妈说,生了男孩就好了。忍忍忍,大家都是这样过的。”

“招娣,我该怎么办?”

“子宫是你的,不想生就不生。”招娣想也不想地回道。

“谢谢你,你是第一个没劝我生孩子的。”向光明哭诉完,露出了笑颜。

后来啊,招娣改了名字,叫晨曦。她拿到工资后报了成人高考,她想读书。

向光明带着女儿离了婚,逃离了那个重男轻女的家庭。摆摊子卖烧烤,养活自己与女儿。

日子虽然苦,但太阳升起来了,前路很光明,心里甜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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