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鬼（一）

玄元三年二月，黎武下了第一场大雪，雪花纷纷扬扬，压垮了东湖河畔的一株杨柳，“柳”寓意“留”，却在离别时最为常见，那株杨柳是在林钦离开那日由沈十七亲手种下的。

沈十七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她没想到林钦居然回来了，此刻就在东湖河畔，一袭白衣，眼里全是叫人读不懂的情绪。

沈十七什么都不知道，因为她已经死了。

“阿钦，你怎么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久，快回去吧，饭都要凉了。”

“再等等，这棵树长得这么好，被雪压塌了怪可惜的。”林钦叹息了一声，上前几步折下了一支柳树枝桠，找了个合适的地方重新插进了土壤里。

“阿钦，你撒的这是什么灰呀，为什么要把它撒在这里啊。”

“因为，这是它的养料啊。”

……

玄元六年四月，黎武出现了一个名叫绿衣的青楼女子，在一夜之间杀光了青楼的所有人，入魔，更名不归，排行十七。

不归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深夜，她一睁眼就看到一张放大版的鬼脸出现在眼前，她一巴掌就糊了过去，然后就听到鬼脸蹲在角落嘤嘤嘤的哭着，额角一跳，抬眼看去全是谴责的目光。

一个只着中衣的女鬼直愣愣的盯着不归，委屈的出声：“我的衣服……”

眼看着鬼爪子都要伸到衣服上了，不归赶紧脱下衣服扔了过去：“你们能不能有一点身为鬼的自觉，神出鬼没的吓死个人了。”

刚拿到衣服的女鬼急忙穿上衣服，没有搭理不归的话，倒是另外一个满脸是血的女鬼翻了个白眼：“说得好像你自己是人一样。”

不归愣了一下：“我忘了嘛，做人这么久，哪里能这么轻易的就改的过来。”

不归叹了口气，心里隐隐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闷得发慌。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一道碗大的疤横亘在光滑的肌肤上，平添了几分的可怖。

不归是鬼，她不记得自己的前世今生，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不去投胎，反而变成了孤魂野鬼，她有神志的那一刻，便是屠戮了整个青楼人的那一刻。

女鬼见不归神色恍惚，她感叹了一声：“哪个鬼曾经不是做过人呢，既然已经变成鬼了，那你就要接受现实。”

不归回过神：“那我若不呢？”

女鬼嗤笑了一声：“不？那你就等着魂飞魄散吧，自古放不下执念的鬼，最终都没有什么好结果，要么被打的魂飞魄散，要么被执念伤透自我了断，抑或大鬼吃小鬼，最终什么也留不下，劝你早早放下执念投胎去吧。”

不归眉头一挑：“放下执念？可我根本不记得我有什么执念，何况自我清醒那日起，就背上了成百上千人的性命，如何能回头。”

女鬼没有再回答，摇了摇头招呼着其他的鬼一同散开。

不归看着他们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远处，说真的愿意当个孤魂野鬼那是假的，但她确实找不到回头的路。

她莫名奇妙变成了鬼，什么记忆都没有就变成了杀人的厉鬼，自己身上的迷这么多，一桩桩一件件，压在心头变成沉重的负担。

好在她终于不再是浑浑噩噩的了，能自己控制自己的行为，拿回了身体的主动权。

想到这里，她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然后忽然发现自己没有衣服穿，她本来穿的是青衣，沾满鲜血之后就扔掉了，迫于无奈借了红衣女鬼的衣服，但是现在也被要回去了，夜晚凉风阵阵，不归搓了搓手，感觉到有一丝丝的冷，但是，她是一个没有经济来源的穷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