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守着父母或孩子的，那就是家乡

乌鲁木齐一放开，朋友的老父亲就惦记着回内地的老家了。

昨天，看到他把八十岁的老父亲送上火车的照片，一个白发苍苍的背影，让我这样过了五十的中年人莫名的一腔难言。

朋友还写了一句话：这个年纪回去后，恐怕再来的机会就很小了。应该不是恐怕了，我想他的老父亲之所以在这个年纪还要几千里的奔波回归，哪怕这里还有他的两个儿子，无非是坚持着一个叶落归根的执念。

也挺好，毕竟他的父亲并没有在新疆奋斗一生，只是这些年过来和儿子团聚而已，对这里当然也不可能有多深的归属感。

由此就想起我的父亲，也是年过了八十，早几年，隐隐约约的还有想回东北叶落归根的心思，但后来慢慢的就再没提过了。

这是不一样的，父亲在风华正茂的二十岁从东北到新疆支边，一甲子的时光都放在了新疆这片土地上，耕耘创业，成家生子，退休后颐养天年，所有的一切，都在这里扎了根，连孩子们生下来就把这里当做家乡，而父亲的故乡呢？和他一辈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回去，也已经是两眼陌生，唯一惦念的，就是他的父亲和他兄弟姐妹在那里安睡的墓碑。

父亲的故乡已经只剩下念想了，而他一生的绝大部分，都放在了新疆。这种怅惘，非像父亲这样的人，无法理解。而这，就是在这片土地上，我们无数的父辈在老了之后，根本无法解开的乡愁。

以前是很难理解的，尤其是早时候逢年过节，父亲给我们讲述他家乡的人和事，和那些我们根本没有任何概念的亲戚，父亲说，这就是根啊，你们不能一点都不知道啊，你们看看你们的身份证上，籍贯都是东北啊！我们就很奇怪，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如果不刻意去安排，那里也许是我们始终都不会抵达的陌生的人和地域。

后来我们都有家有孩子了，每次去内地出差或旅游，父亲都会询问，能不能去东北看看？能的话，别忘了去老家一趟。很遗憾的是，这么多年，除了哥哥回去过之外，我一次都没有去过父亲心心念念的故乡。

记得有一次，父亲再说起，我有种莫名的不耐烦，直接告诉他，那真的和我没有关系，我的故乡就是你和妈在的地方，别的和我无关。那次应该是伤着他了，之后在他嘴里，就很少听到他对于故乡的惦记。但他的习惯改不了，那就是经常和那边的亲戚电话聊天，我不想听到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怕那边的人烦，因为电话打着打着，那头就都剩下小辈了，父亲依然絮絮叨叨的问这问那，我就想如果是我，还真的没那么大的耐心。

其实，这十几二十年时间，我的所有出生在新疆的朋友，都在面对父母的乡愁，即便从父母嘴里，也时常能听到又有谁谁谁回内地回故乡安居了的消息。但奇怪的是，这种回归，却是体现出两种结果。凡是很早就带着孩子回去的，基本都不再回来，除了隔几年在身体还好时回新疆看看。凡是孩子已经在新疆扎根的，那父母回去后，基本没多久又会回到新疆。

这就造成了两种现象。其一，凡是我中学大学时在新疆的朋友跟着父母回去的，到现在基本都慢慢断了联系。其二，凡是目前家在新疆的朋友，都有隔段时间就必须陪父母回去看看的经历，比如陕西，比如河北，比如山东。当然还有一种，那就是我们这一辈，只要青春后离开新疆的，以后基本都会经常回来。

其实，我是知道的，父亲彻底放下叶落归根的想法的，源于两件事。一件，是几年前和我一样的，生于新疆长于新疆的弟弟，父亲最小的儿子，故去了，安葬在了新疆。一件，是两年前，父亲故乡唯一的弟弟，也故去了。

这两次悲痛，一个，意味着他不可能放下他的儿子了，一个，意味着故乡真的就成了念想了。

从此，关于故乡，我们都不在说起。父亲不说，母亲说过一次，她要和弟弟在一起。

什么是故乡啊！什么是家乡啊！什么是乡愁啊！这都从来不是无法说清和无法表达的情感吧？

父母在，他们就是我们的家乡，父母不在了，他们守着我们或者选择守着自己的父母，那就是他们的故乡。

就像我们，虽然确定以后不会和孩子一起生活，但挡不住要和孩子生活在一个城市的心思。至于那个城市，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最终和他们没有任何区别，都只因为自己的父母和孩子而选择自己最终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