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地带

  如果将时间的胶片拉到足够的长度，上面的内容就会因为曝光的时间而慢慢变得模糊不清，这就是我的记忆。在我记忆里，自己的形象已经凝结一个不具象符号，如同黑暗里的一面铜镜，我努力分辨镜中人的相貌，往往只能感知到一个朦胧的轮廓。我爱过的，我看过的，我的经历，别人让我爱过的，看过的，别人告诉我的我的经历，完完全全被丢进这个黑洞里，质量无限大，密度无限小。那么如何原谅自己？不为它的过往添加颜色的标志，不去苛责，忽略它，就得站在旁边，去感受自己如何爱，如何痛苦，如何出生。生命从此刻颠倒，从归途回到来路，自大而小，不去构思未来，而是重拾贝壳，再忘记。

  我重返幼小，生活如被纸团围住的果糖，外表甜蜜，圆滑，内里坑坑洼洼，还未与真正的苦涩相融，腻味是唯一的主调。我只当完成任务，没有一条主线能让我激情涌动，只是迷失在各种神奇的支线中，我不爱我脚下的土地，只是迷失在花丛里，却误入灰色地带。

  校园里人头攒动，我张目四望，我要遇见她，看见她之前我就知道我要爱上她。她在人群里静悄悄，如是美丽，如我第一次看见，如我最后一次看见。她添加了我，第一条消息我告白了，她不喜欢我，后来我很用力，我陪她摄影，写作，我送她糖果，万圣节过去了，我绞尽脑汁分享我爱。我删掉了她，我后悔了，我傻笑在原地，我听见了她的名字，我忘记了她的名字，后来我再也不认识她了。

  我知道我要离开了，这座城市，我打包好行李，忘记了这座城市。我回到了家乡，分数不高不低，和我的背包一起，重新趴在课桌上。刚回去我就和朋友大吵了一架，我们又一起玩游戏了，他们在说着什么，我睡着了。后来我听见他们讲着未来的事，我没告诉他们其实根本不是这样，我们分开了，陌生了，我听见了他们的名字，我忘记了他们的名字。

  我开始有些伤感了，青春，誓言，庸俗，是我还记得的不多的字眼，我忘记了喜欢是什么，我知道说爱就很酷。我忙着变小，忙着游戏，忙着玩耍，唯独忘记了功课。我的电脑被卖掉了，我又找回了我的电视，我不喜欢睡觉了，我觉得我精力旺盛，我将瓶瓶罐罐摆在一起，用篮球推倒他们。后来，我不爱看体育频道，也不爱小说了，男男女女对我不再有任何吸引力，我把电视锁定在中央14，史迪奇，海绵宝宝，大耳朵图图成为我的伙伴。

  又是星期五，我战战兢兢走到父母面前，我告诉他们我去找表舅。我又和表舅钻进了电玩城，一个摇杆四个键，他一个人一块钱就能通关，加上我，我忘记了通关的样子。父母打了我一顿，我爱上了电玩城，我忘记了爱的游戏，和朋友跑到广场上玩角色扮演，躺在地上看星星。我独自一人穿越黑暗的小巷，我看见了流星，我害怕鬼，害怕电线杆会掉下来砸坏我的家。

  我哭着把钥匙递给忘记它的父母，我哭着哭着睡着了，我快要忘记父母的样子了，我不记得叫他们什么了，我忘记了怎么去说话，我要出生了，我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