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门口的“不速之客”
01
“卖橘子、李子、香蕉、苹果……”
5天前下午5点20分的时候，仓库门口传来了一阵小贩卖水果的声音。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地方显得非常突兀，犹如一道惊雷，响彻天际。
几乎所有在仓库上班的人都统一把头伸向了窗外，似乎要把这个不速之客看过透彻。这其中就包括我。
定睛一看，眼前的妇女是一个衣衫褴褛，满头白发，年纪大概在75岁左右的阿姨。老人家虽然一把年纪了，但可以看得出来她的身体还很硬朗，特别是她那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给人一种非常有精神的感觉，还有她那脸颊轮廓勾勒出的是毋庸置疑的美人的形象，可想而知老人在年轻的时候肯定也是绝色佳人。虽然岁月催老了她，红颜已逝，但也阻挡不了我对美的定义。
阿姨看见我在打量着她，她有些难以适从，似乎有些尴尬，但她的眼神却很温柔，一副慈爱的模样，让人不忍心把她赶走。
“买点儿水果吧，这些都是新鲜的，味道甜美可口，不甜不要钱。”老人放大了音量,虽然年纪已经很大了，但她还是很拼命的叫卖。
“出去，这里不能摆摊卖东西，再不出去就给你砸了。”一个骑着电动车的大叔突然来到仓库旁边对老人说到。
这人不是谁，正是我们厂区的保安队长屠霸天，因为非常严肃且为人苛刻凶暴，大家就给他取了“屠刹鬼”这个外号。而这个外号对他来说也是名副其实。屠刹鬼年纪大概有50多岁的样子，个子高高的，估计得有190cm,带一副眼镜，看起来挺斯文，但骨子里却全都是流氓和无赖的本质。因为以前我经常去保安室拿快递，所以我对他的为人还是有一些了解的。欺软怕硬、见风使舵、圆滑世故这些词用在他的身上真的恰如其分，一点儿也不夸张，反倒真真切切的印证了他那丑恶的嘴脸。谁让别人有后台呢，据说老板是他的侄儿，所以他才敢那么肆无忌惮，目中无人。
“这里不能卖水果吗？”阿姨颤颤巍巍的问向涂刹鬼，显然被吓到了。
“不能，赶紧滚蛋，不然我真的给你砸了。”屠刹鬼眼里满是冷厉，像一把冰冷的刀插入老人的心脏，让人窒息，一瞬间空气凝结了。
“好。”阿姨从嘴里艰难的吐出一个字。
其实她心里面是不愿意的，因为这个厂区有几十家仓库，人数大概有一千多人，要是能在这里卖水果，那么肯定能赚钱，而且是不少的一笔钱。但碍于眼前这个凶神恶煞的人的驱赶她也只能屈服。谁让她自己只是一个弱不禁风，垂垂老矣的人呢。
就这样老人一步一步推着她的木板车走了，消失在了厂区外，这时候已经下午6点了。天渐渐暗了下来，似乎在诉说着一个灰色的故事。
002
这件事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我有太多的疑问还没有去探究，发生在老人身上的故事又有多少人知晓，为何阿姨70多岁了还要出来买水果维持生计，这里面究竟有什么隐情？不由得让人浮想联翩。
我以为故事就这样结束了，不曾想人生有时候真的是有机缘巧合这么一说。就在我心心念念那个老人家的时候，5天后的下午，也就是今天，我再一次遇到了前几天卖水果的老人。我阔步走到了老人家的摊位前，阿姨一眼就认出了我，因为前几天和她有过眼神的交流，想来老人还记忆犹新吧。
003
“小伙子，你怎么来了？”老人的声音有些沙哑而且精气神也不像几天以前那么好，想来是生病了。
“老人家好啊，我来买水果。”上一次本来要买一些的，结果您被保安队长赶走了，所以没有买到，这次刚好可以买一些回去。
其实我是不怎么吃水果的，但我之所以要买老人家的水果是因为我想给老人家多促销一些，让她早点买完好回家吃饭，和家人团聚。当然有许多怜悯的成分在里面，或许这与我的性格和人生经历有关吧。
“那谢谢你。你想买什么水果？”老人家一副感激的样子。
“随便来一些吧，什么都可以。”我云淡风轻的回到。
“好。一共13.14元。”老人拿出老人机大致算了一下。
“行。钱我扫给你还是？”习惯了网络支付的我似乎忘记了眼前这个老人家根本不懂玩网络支付。
“给我现金吧，我没有微信。”阿姨似乎有些尴尬。
“嗯。”我掏出了身上唯一的一张50块钱递给她，让阿姨不要找了，可她怎么样都不同意并且说到：你们年轻人赚钱都不容易，这钱我必须找你，否则我于心不安。
看着眼前固执的老人，我也就不再多说什么，我知道她不想欠我人情，至少现在不是，当然这是后话。
004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就在我接过零钱准备回宿舍的一刹那，阿姨可能是因为生病还没有恢复的缘故就突然一下晕倒在地上，我赶紧伸手把她抱起来，这个时候的我根本没有时间去考虑太多，直接拨打了120，虽然网上有经常报道碰瓷的新花样，但我相信人心还是向善的。
很快十分钟过去了，阿姨也被送到了医院，进入了急诊室，但急诊的5万块钱手术费需要先垫付，而这个时候我也联系不上她的家人，所以我就把我多年的存款交了进去。毕竟人命关天，为的只是让阿姨能得到最佳的救治时机，因为错过时机她就可能会失去生命，这一点我非常清楚。
005
急诊室里，主治医生正在全力给阿姨做手术，一刻也不敢放松。听医生说老人家的这个病叫急性脑充血，如果救治得慢的话轻则终身瘫痪，重则性命不保。所以医生们一刻也不能放松，时间就是生命，当下最主要的是救活老人家。
大约过了1个半小时，医生叫醒了我，因为上了一整天的班非常累的缘故，我竟然有些困意，不知不觉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
“你好，请问你是病人的家属吗？病人现在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就会醒来，这两天你就在这里好好陪你妈妈吧。”主治医生此刻的心情是愉悦的，毕竟他们已经成功把阿姨从死亡的边缘上拉了回来。
“好，谢谢医生。不过我不是病人的家属，老人家更不是我的妈妈。”对于医生把阿姨当成我妈妈的这件事情我不仅不排斥反倒是希望有一个妈妈，哪怕她已经这么大年纪了。
要问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还要从我小时候说起，本来我是有妈妈的，只是那个时候妈妈患了一种精神病，每天就乱跑，找了许多医生都没办法治疗。终于有一天，妈妈消失了，那个时候我才5岁，而这一消失就是30年。那个时候父亲和我也找了许久，苦于没有网络，不像现在一样可以网络寻亲，就这样，大家把她当成已经离开人世的人，渐渐的也就把那件事情遗忘在岁月的长河，再没有人去提及。
想到这里，我突然发问，难道眼前这个70多岁的老人家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妈妈？也许是30年前的时候自己还小，根本没有看清楚自己的妈妈长什么样，所以也就认不出自己的妈妈了？要真是这样，那就是老天爷开眼了。
006
思念是痛苦的，这几十年的时间我不知道哭过多少回，都说世上只有妈妈好，可我是一根没有妈妈的草，随风漂零，终究在这凡尘俗世留下几许幽怨和离殇。
两天的时间过得很快，清晨的一米阳光洒进医院住院室的窗户，显得尤为温暖和惬意……
“呜……怎么头那么痛啊？”阿姨慢慢的睁开眼睛，看见的是躺在床上满身都是针管的自己，这种情况似乎她不是第一次遇到，她没有慌张而是显得平静和稳沉。
“你醒了，阿姨？”我开心的都要哭了出来。因为我希望看到老人家好起来，继续活下去，或许这也是我的意愿吧。
“嗯，你怎么在这里？”老人家有些诧异的问到。
“我那天在你那里买水果的时候你晕倒了，我就把你送进了医院，医生说你是急性脑充血，如果救治不及时，恐怕就……”
我还是把真相告诉了阿姨，因为我不想她认为是欠我的人情，老人家是一个固执的人，那样她肯定会觉得亏欠我太多的。
“谢谢啊，小伙子。多谢你的救命之恩。”老人家一瞬间老泪纵横，泪流满面，让人看了不免心生怜悯。
出于好奇，我就问起了阿姨的家人，由于老人的手机没有上锁，所以我游览了一下她的手机，翻遍了她的通讯录也没找到任何关于她家人的联系方式。
阿姨缓缓地抬起手，擦去眼角的泪，算是暂时的收起了她悲伤的情绪，随即，阿姨讲了她的故事。
老人家说，30年以前，自己因为精神病离家出走，最后被一个人贩子卖到了福建这里，虽然自己有精神病，但凭借着她自己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容颜嫁给了当地的一个财主，财主看她长得漂亮也没有嫌弃她有精神病，因为毕竟那个时候的阿姨可以说是许多男人心目中的女神，就算是有精神病也阻挡不了男人们对美好事物的追求，当然也包括对美女的追求。而那个时候的财主却已经是一个古稀之年的老头了，所以一切都没有什么波澜。后来财主家花了许多钱把阿姨的精神病治好了，她也因此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只可惜好景不长，天不遂人愿，在阿姨65岁的那年，财主去世，外加家道中落，钱财散尽，但最悲伤的更是阿姨膝下的一儿一女在一场车祸中双双殒命，这样的结局无疑是雪上加霜。那个时候老人家有想过一走了之，可最后她还是选择活了下来，因为她始终记得财主的临终遗言：好好活下去，无论将来遇到什么。由于上了年纪也做不了什么重活，所以阿姨只能以卖水果为生，艰难度日，以求活下去。阿姨说，她的名字叫陈素芳，贵州人，今年75岁，以前在贵州的时候和前夫生了一个儿子，名字叫李鑫浩。
007
听到这里，我的泪像拒了缇的坝，忍不住的往下流。因为老人家说的这个儿子的名字和我一样，年纪也是一样大，都是35岁，也都是同一个地方的人，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呢？毫无疑问，眼前这个人百分之九十就是自己寻找多年的母亲。没想到她还健在，还活在这个世界上，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幸运啊，可能是穷尽了余生最大的运气才能换来母亲的在世和安康，这一世的养育之恩终有回报的一天。
“小伙子，你怎么哭了？”老人家似乎看出了我的异样，她用手抚摸着我的头，很轻很轻，这种感觉我已经几十年没有了，这是来自最爱的母亲的抚摸，她是母亲对儿女的怜爱，更是骨肉相连的心疼。
她永远不知道眼前这个被她温柔抚摸着的陌生人是她的儿子，而她却像抚摸儿子一般认真。
“等等，你后脑勺的胎记是怎么回事？”老人家的突然发问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我出生的那个时候就有的。”我本来想骗她的，因为说实话，我心里还是有些恨她，恨她的不辞而别，恨她的杳无音信，以至于父亲思念成疾，患上了重病。但是一想到寻亲这么多年来一直未果，再加上看到面前这个孤苦伶仃的老人，我的心瞬间被石化了，我想我不应该再错过母亲了。
于是，我在心里想着准备和老人家认亲。其实我是非常怀旧的一个人，回忆里总有些东西抹不去，唯有这人世间最美好的亲情让我朝朝暮暮的期盼，希望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而另一边的阿姨也在回忆过往，虽然30年过去了，许多东西她都忘记了，但自己儿子头上的胎记她还是记得的，思绪许久，回忆的尽头阿姨终究是心中有愧疚，愧对儿子，还有多年前猝不及防的分别。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所有的故事都可能是命中注定，终究还是好人有好报。
“儿子……妈……”阿姨终究还是第一个叫出了这一个亲切又有些久违了的名词。她有些害怕，害怕我的拒绝。同一时间，我也喊了出来，这句话压在我心里几十年了，今天终于把它喊了出来。以前天天羡慕那些有妈妈的人，因为他们可以有漂亮的玩具，还有晚上睡不着教自己数羊的妈妈，而今我失而复得，这就是上天对我的恩赐，对我们老李家最大的恩赐。
我和妈妈就这样抱在一起，母亲把我抱的很紧，生怕一不小心我就会消失一样。这一刻我们都大声的哭了出来。这一抱，诉尽了几十年的聚散离别；这一抱，说尽了几十年的悲欢离合。这一抱，所有的耿耿于怀都得到了释怀，不再怨恨，不再悲伤。
此时此刻，我想我是幸福的。
人生许多时候没有那么多的重来，如果有那就好好珍惜。失而复得的东西真不多，更难能可贵还是亲情。
“树欲止而风不尽，子欲养而亲不待”，百善孝为先，趁现在我们还年轻，趁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让我们且行且珍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