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群】斯摩棱斯克之秋 1
内容私设；
站花未投敌；不洗白
这世间若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当如何处之呼？
这一年我接到上级的委派，潜入76号执行任务。任务要求我成为陈默群的助手，并保护他的安全，同时监视他的一切！
陈默群的身份是前复兴社上海区站长，在原本应该赴任京沪部区长的路上，被内鬼出卖了。
内鬼至今仍未浮出水面！
他现在的身份，其一是汪伪政府设下臭名昭著的76号特工部主任。另一重则是中统局秘密特工，代号【寒山】，是我的上级。
作为这位领导的助手，我需要负责他所有的行程。陈默群平日里总喜欢出席上海大楼的夜总会，从他加入日本宪兵队开始。
陈默群让我给他开车，他正单腿绕膝合眸静坐在后座上。
“主任，有人跟踪我们。”
陈默群睁了眼，他耳旁两侧的玻璃平日里都被车帘紧闭。陈默群将双腿并列开来，手肘稳稳伫在大腿上抵在下颌的骨节上，身子微微前钩，眼睛通过看副驾驶车窗外的后视镜来观察周围的情况。
“注意后面的那辆福特车。”他声音幽幽的，像沙粒坠落时轻微流动的嚓响。
“那车是76号派来的。”他很肯定：“那帮鬼子信不过任何人。”
“真是阴魂不散。”我看了看后视镜，他似乎又把眼睛闭了回去：“需要甩掉他们吗？”
“不用，这样反而引起怀疑。”
“他们改用这样的方式监视我们，反而说明我们之前的反击奏效了。”
陈默群说的这件事就发生在不久前，当时我在他的这辆车上拆下了一部被安装的窃听器。
陈默群看到这玩意儿的时候整张脸都是冷的，他沉默了片刻转身就杀到了日军司令部，将窃听器甩到高桥的面前。
高桥千兵最初给出的解释是，这么做的一切都是在保护他的安全。
“保护！这是赤裸裸的监视！”陈默群反驳道，他说在这栋机关大楼里你们怎么监听都无所谓，想用什么方法审核我也都无所谓！
“但我无法容忍，离开了这里！你们还在用这些卑鄙的手段来对我进行监视和审查！”
他指着扔在高桥桌面上的那台机器，义正言辞的向他警告：“之后如果再让我的人发现它，我会见一个毁一个，你们如果不信可以尽管试试！”
简直嚣张的不能再嚣张！
陈默群刚来那会儿，76号的人就在他的办公室里安装了三部窃听器。陈默群让我先留着，他自己借这个事先去76号闹了一出，对方的人无动于衷。他便又逮到这个机会去和高桥千兵对峙，严声厉色逼着日本人做出让步。
日本人于是改变了策略，安排特务在他身边进行二十四小时的秘密监视，紧盯陈默群。
他说，我们时刻处在日本人最严密的监视之下，只有这样我们才有机会和时间交换情报。
这大义凛然的态度都让我险些觉得，当初亲眼看着他回身走向日军司令部的记忆是错觉。
陈默群要求我把车开到金尊大饭店时先停在路旁，自己下车到附近的欣香花店去取他头天打电话预订的鲜花。那是中统局的一个秘密联络站。
鲜花是献给蓝心洁小姐的，她是陈默群的红颜知己。陈默群很迷恋她，我曾看见他与蓝小姐跳了一整夜的舞，然后拥抱和接吻。
自从陆优鸣牺牲以后，他那段时间都喝得烂醉。
胡道义对陈默群极其忠诚，可对王世安却恨的切齿！对自己过去的同僚从抓捕击毙到刑讯逼供，那叫一个翻脸无情。
陈默群大部分时候对他的暴戾是默许的，一来这样更容易让日本人相信自己的投诚，二来对于军统丝毫不给自己申辩机会就直接痛下杀手这件事，陈默群心底也是相当不快！
至于王世安，陈默群对他是不屑多余计较，他始终怀疑当初的信息就是王世安出卖的。
陈默群有着鹰觑一般的直觉，可他却没有证据！
陆优鸣的行踪也是胡道义靠严刑拷打从一个特务嘴里撬出来的，
陈默群那天正陪着一群鬼子汉奸坐在会议室里，我在对门的秘书室里等他。胡道义风风火火的从楼梯口跑过来，让我把这个消息赶紧跟陈默群说了！
“会都开了一个上午了？”我用眼神示意他往里看，“主任一时半会儿出不来的。”
胡道义垫脚伸头够了够，然后低头悄声和我说：“哟！我看他们杯子里头的水都喝干了，这得开到啥时候..这！”
“那你也的等呀。”我拦着他：“行动计划你敢不和主任通气儿？你别给自己找事儿啊！”
“哎哟我等不及了呀，弟兄们现场都布置好啦！都冒雨在现场盯了四五天了，只等最后收网了。”他走到我耳边，春风满面却又神秘兮兮地向我透露。
我扬起嘴角用口型一脸八卦问他：“这么着急，是那个被抓的招供啦？”
“啧啧啧，这不该知道的别问。规矩啊！”
胡道义摆手叫我别瞎打听：“这事儿得保密，我先走了，主任出来了你赶紧告诉他，让他等我好消息！”
胡道义说完又准备跑掉，我赶紧把他拽住：“喂，你带多少人去？”我问他。
“胡道义的嘴每到关键时候就该死严丝合缝，拿铁锤都敲不开的：“你问这干嘛？”
他皱着眉看我。
“你是不是把人都撒出去了？”我伸手指了指他外衣里的枪套，又指了指办公室里的陈默群。
“主任晚上要去参加新政府在大世界举办的晚宴呀，你把人全调走了这安保怎么办，你总不能全靠我吧！”
“哟哟哟，瞧我这记性！把这茬给忘了！得，那我给你四个兄弟，我也只能分你这些，再说了你没问题的，是吧？”
他朝我挤了挤眼睛。我想了想似乎也只能这样了。于是冲他点点头：“得嘞，你快去忙吧？要马到成功啊，兄弟！”
76号的管理极严，任何人员及车辆的出入都必须登记，具体到所在的科室，负责的上级还有出入的时间，没有正当理由我完全出不去。
胡道义离开后，我需要想办法尽快将这份情报传出去。胡道义没有透露具体目标，但如果情报源是那个被捕的特务，目标多半是军统的人。
我来到一楼的值班室说跟他们借了个电话，对面接通我问他：“你好，是欣香花店吗？”
“我们主任之前都是订你们家的红玫瑰送给他的女朋友，但昨天送过去的却是月季！我主任的女朋友现在非常生气，这件事你们要给我一个说法！”
值班室的那个日本女人莫名其妙的仰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埋头开始写着什么。
于是我的目的便达到了。
接电话的人回复说他们需要核实一下。我说那你们赶紧核实，我就在这等结果。
“停，不要道歉！我不需要道歉，你们告诉我这事儿怎么处理就行！”
“只是退钱吗？道歉有什么用……还有呢？”
“行，那你把钱和花一起送过来吧……什么？要我亲自去拿，为什么？”
“你们不敢过来，这什么烂借口！”我看这个日本女人侧身背过头去，刻意探着左耳试图听到我谈话的内容，对方也故意在电话那头用夸张的声音说我在的地方太危险了，没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靠近76号。
所以钱只能我去取。不过他们愿意出五倍的补偿，我这才没好气的挂了电话。我把电话递给那个女人，她看出我脸色极其难看，用中文来关心怎么了？
我同她抱怨说自己还不如一个跑腿的呢！
然后一脚油门踩出76号！
等我带着消息回到机关，手里捧着一大束红玫瑰从一楼小跑到三楼陈默群的办公室门口，陈默群正站在一株盆景的墙边和另一位日本军官板村弘纪谈笑着。
我硬着头皮穿过走廊，在接受着众人频频回头的洗礼下同时迎接陈默群诧异的目光。这画面要多扎眼有多扎眼！
“主任。”
“还知道叫主任！”陈默群开口就劈头盖脸对我一阵批评：“整整两个小时，你私自外出，还有没有工作纪律！”
“我错了主任，我只是不想蓝小姐生气。毕竟……”
陈默群见花就意识到有情况，他瞬间变的更严声喝厉，故作生气的骂起我来：“蓝小姐怎么样那是我的私事！用得着你管？”
“还有，这种事不会安排下面的人干嘛？我手底下是没人了吗！”
“主任，行动队今天有任务….”我一边解释，一边盯着他的眼睛。
陈默群更怒了：“行，还出息了！敢顶嘴！”
“没有的，陈主任！我错了，我保证下一次再也不敢了！”
我赶紧一副声泪俱下的样子跟他鞠躬道歉，一旁的板村弘纪见次便出来替我俩打圆场，陈默群借机让我滚回办公室先反省！
可即使在办公室，戏还是得演完！陈默群也是真的生气了，我头次见他目光如此凶狠。陈默群用食指指着我的鼻子毫不客气的骂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是不想活了吗？”
他咬牙切齿在我耳边呼出着几个字，我只得一个劲儿地低头道歉。尽管我自认所有的环节都没有问题，但冒险行事本就不可能没有风险。
“打探的人回来告诉我，被捕的是军统电讯课课长，陆优鸣。胡道义正在把他押送回来的路上，大概还有半个钟头。”
我把写好内容的信纸递给他，然后看着他沉默不语地点燃一支烟，将纸上的内容烧成灰烬！
“这里不安全，先离开。”他走到留声机旁将音乐打开，重新来到我的面前压低声音在我耳旁说：“你赶紧去备车，一定要在他们的车队回来之前先走！”
“你申请营救了吗？“陈默群在车上疲惫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他觉得很伤脑筋。
“他们只说了四个字：薰莸异器。”
“这是觉得他作为军统和我们并不在一条线上，还是觉得营救他没有意义？”陈默群不屑的笑了笑。
“可能都有吧。”我不敢回答他
“那若是某天轮到我身陷囹圄，中统局恐怕也只会选择作壁上观，隔岸观火。是吧？”
“你是我的上级！”我紧紧的握住方向盘，有车堵在了前面的关卡。日本人在这里设了检查站，朝前望去都是排队等候核查的车辆和行人，我便回头看了他一眼。
“我不会让你暴露的。”
我发誓！
他无动于衷的回视我，神情似乎放松了一些。空气里仿佛还有回音在游荡，他把目光紧抓在我的身上，仿佛在琢磨什么。然而他的心思向来深不可测，窥探不及。
等过了检查站，他才开口：“我并没有怀疑你的能力。”
他解释完，紧接又说：“不过，你很像我过去的一个学生。”
“像什么？”我被他弄的莫名其妙。
“都喜欢说些固执的话。”
一声雷响劈开了黑云，打断了陈默群要说的话，雨水开始翻腾起来…..
大世界银灿灿的霓虹灯在雨夜里格外招摇，车子停在宴会厅门口。陈默群从车里伸出一条腿，皮鞋踩过浅浅的水洼。随后挺直了脊梁系上一颗西装的粒扣。
“走吧…”
我让手底的人把车开走，给他撑了伞。
晚宴的嘉宾是日本商业的大亨山，名叫山本赤雄。本月刚从伪满洲国抵达上海，山本赤雄早在1922年就在胶州投资盐业，如今担任兴盛公司的总社长。此次前来上海是向汪精卫领导的新政府传达日本制订的“东扩”经济侵略计划及相关内容。
陈默群极其讨厌出席这类场合，他既不想同这些魑魅魍魉虚以委蛇，更恐惧会在这些地方成为军统和共党的刀下鬼魂。
陈默群以中统局特工身份假意投诚，潜入76号搜集情报的任务是绝密的。在戴笠领导的军统眼里，陈默群已然叛变无疑，暗杀他的天罗地网随时都会启动。
可是抗拒解决不了问题，他今天必须出任务。
山本赤雄的爱女山本秋百惠今日会到场，陈默群需要想办法接近她，试图套取兴盛公司乃至幕后其日本政府针对华北的经济策略。
陈默群对此是轻车熟路，他故意安排两个人邀请了秋百惠身边陪同的两位女伴去了舞池，将秋百惠冷落在一边，让她孤零零的站在那里，看着着实有些可怜，
一个习惯了被众星捧月的的大小姐是万万受不得这种冷落的，因此当陈默群绅士的上前邀请她跳一支舞时她完全没有拒绝。
陈默群的这个套路简直屡试不爽。
我让最后一个人时刻注意陈默群的安全，我则去二楼巡视一下上面的情况。并找到了这层的洗手间，将门窗都打开来。
有位服务员推着餐车向我迎面而来，我默默尾随跟去，才发现两楼被分割为了两个厅层。在内厅的一个门外，我看见两个日本兵在巡逻。
今晚这里还有别的客人。
我不动声色退回到一层，音乐已进入尾声。陈默群还在舞池里，我找了一位脖子上系了蓝色领结的侍者要了两杯香槟，并低声告诉他目标在二楼的最里阁。
陈默群春风拂面的向我走来，大厅里没有寒意，只有萨克斯慵懒的弥漫和酒露微醺的流淌。而他在这流光溢彩的夜里，会让人不禁陷入阑珊的漩涡。
我看得眼花，便眨眨眼抬起头。好巧不巧，我看到二楼的窗帘后面埋伏着一个人。是一个黑影，他带着黑色的毡帽，穿着便衣全副武装。握着一把手枪隐在窗帘后面，只探出半个枪眼。
我惊叫一声，说有刺客！枪响应声而起，在我扑向陈默群的同时从我们头顶擦过！
手下的人立刻拔枪朝二楼射击，我掩护陈默群转移到安全位置。陈默群反应神速，我甚至没看清楚他怎么给枪上的膛，愤怒的子弹就已经疯狂的在我耳边炸开。
可他在看见刺客看的那一瞬间眼睛却呆住了，原本只是拉着我胳膊的那只手忽然蓄力，差点要把我的骨头拧断。
“您注意安全，我去追刺客！”我好不容易把胳膊从他的手里抽出来，转身准备冲上楼去。陈默群却又伸手将我的手腕箍住。
“不许去！”他命令我！
“我去抓人，你们四个护送主任赶紧离开！不许有任何闪失！”我以为陈默群阻止我是因为他还惊魂未定，又或者是是觉得这里太不安全，要我亲自护送离开才行。但我现在顾不上太多，叫手底下的人联系胡道义过来护驾，并嘱咐一定要寸步不离的保护好陈默群的安全，顺便使劲儿将手从他的掌箍里蹭了出来就往二楼跑。
我想，刚才的那一通枪响一定惊扰到了在二楼的这位客人。
门口护卫他的几个日本兵已经寻着枪声过来了，我躲在暗处从手表里抽出一根银线绞死了其中的一个，拔下他枪头上的刺刀从背后刺穿了另一个日本兵的胸膛。方才与我接应得那位侍者也突然出现，身手迅捷的处置掉另外三个日本兵。
行动队的同志从洗手间的窗户爬了进来，他们都装扮成日本兵的模样，我们迅速将地上的遗体转移到洗手间里。
“车准备好了吗？”我问他们的队长。
“是的”他点点头：“【箜篌】同志，请赶紧撤离。”
“好，你们注意安全。”
我赶紧离开。胡道义已经带着人马集结在了正门外，为了不引起怀疑我用刺刀在自己身上扎了几下。胡道义急匆匆得问我人呢？
我说，没追上让人给跑了。主任在哪，我找他请罪去。
“就在车里呢。你自己过去哦……”胡道义指了指不远处的车，并且表示他一点也不想陪我受死。
雨越下越大，我冒雨走到车前敲了敲玻璃。陈默群将车窗摇了下来，我又看到了他沉闷阴郁甚至可以说是毫无生气的那张脸。
“这件事不怪你。”陈默群没多说什么，只是让我不想淋雨就赶紧坐进车里去，顺便把胡道义使唤过来开车。
我几乎没有和陈默群并排坐在一起的经历，也许是雨夜的空气太过湿冷，我坐在他的身边只觉得阵阵寒意。
“为什么走这条路？”我有些奇怪，这不是去76号的方向吗？
“主任准备今晚要连夜审讯陆优鸣，所以不回去了！”
陈默群是想逼陆优鸣说出军统针对他制定的刺杀计划！
可是，来的时候我们还在讨论怎么营救他！
“今晚大家都得辛苦一下，这件事必须得有个了结！”他冷眼打量了我一番，警告我不要开口。
陈默群这样的转变，让我头一次觉得。
他是那么可怕！
“回去以后，先去医务室。”
他瞪我一眼，我哑口无言。但我已经我想明白了陈默群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是在泄恨。
这份恨意从他被出卖时起，就开始烂进他的血肉里，只有饮过鲜血的刀，才能挖出那逐渐糜腐的子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