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收音机里传来模糊的电流声,我趴在桌上,用手不停地转动着调台旋钮,除了一片嘈杂外,什么也没有。
可是我并不死心,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大海中漂泊一般,漫无目的,可一旦寻见了一座小岛便是极大的幸运。
而恰是这侥幸心理支撑着我能一直的等待下去,那茫茫未知背后,说不定藏着一个正播放动人音乐的电台。
“英子。”
突如其来的尖锐声音像是一道闪电,击穿了我的耳膜,我惊愕的从桌上站了起来,回身望去,梅婶在门口对着我微笑。
“你妈妈在家吗?”
“在的,和小启一起在后院呢。”
她走了进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想让我放松下来。
“我找她有点事,刚刚吓到你了吗?”
我摇摇头。
“那就好。”
她从我身旁走过去,朝着后院的方向大喊了一声。
“娟!在吗?”
“诶!”
我听见了妈妈同样在大声的回应。被梅婶突然的搅和,之前的兴致荡然无存,倒是梅婶因为什么事来找妈妈引起了我好奇心。
我躲在门后偷瞄了一番,两人面对面交谈了起来,声音时大时小,我也听不太清,隐隐约约的听见几个词,却难以拼凑成一段话。
我怕靠的太近会暴露自己,只能这样将就的听着。
她们谈了一会,好像是把正事谈清楚了,便开始闲扯,声音也大起来,能每句话都听清楚。
“唉,我家顺子最近像是着了魔一样,每天早上准时爬起来读书,真是愁坏我了。”
“怎么,读书还不好?我家英子都不爱看书呢。”
“读正规书我也不会说了,他读的尽是些外国的书,连名字的念不全,什么阿克,阿克牛死?我也不太清楚,反正每天都是这样,问他他也不说。”
“是阿客琉斯?那是希腊神话里的人物,不错啊,已经知道看外国神话了。”
“唉,我要被烦死了,每天耳朵边都是这些奇奇怪怪的名字,他也是有毅力,一开始念不清,现在到是能流畅的读出来了。”
“娃子爱看书总归是好的,你要多鼓励他。”
“没办法,我自己吃了没啥文化的亏,他爱读书就让他读吧。可家里又没有那么多的书给他看,也是个麻烦事。”
“华子那书挺多的,既然顺子喜欢读,让他去找华子借吧,我倒希望我家英子什么时候也能喜欢看书。”
“哦,也对,大华子毕竟以前也是大学教授,书肯定不会少。”
接着两人又谈了些琐碎的事情,我也没有听下去的兴趣了,便偷偷离开,继续拨弄自己的收音机去了。
到了下午,顺子哥来了,这段时间他来我家的次数特别频繁,估计是和我熟络了以后便不再羞涩了。
他起先是很兴奋的,可一看见我妈妈在家又低头害羞了起来。
“啊,顺子来了,进来坐坐?”
“不了。”他摇摇手,不敢挪动步子。
“难得来一次,快进来坐坐,喝口水吧。”
在妈妈的热情招待下,他只好顺从,笔直的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
“是来找小英子玩的?”
他点点头。
“行,那你们出去玩吧,有大人在旁边反而会不自在。你们路上注意安全,还有,英子,记得早点回来,别又玩着玩着忘记吃晚饭了。”
“不会的。”
我拉着顺子哥的手跑了出去,他木讷的跟在我身后。
“去哪玩?”
“哪都行。”
“对了,我听你妈说,你最近一直在看希腊神话?”
“那个那个,”顺子挠了挠腮帮子,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我这是提前为去希腊打好基础,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还是有准备的好。”
“是这样吗?”我眯着眼睛在质问他。
“是的是的。”
“没想到你还这么上心,你不怕万一我是骗你的?”
“你不会骗我的。”他双手往衣服上搓了搓。
“嗯,我不会骗你的。”我顺着他的话说了一遍。
“你觉得我上次说的故事有趣吗?”
“嗯……”我故意拖着长音,“还挺有趣的,毕竟我从来没听过外国故事。”
“我现在知道更多故事了,你想听的话,我随时可以说给你听。不过,我还藏有一个极其神秘的故事。”
“说呀,什么故事?”
“先不告诉你。”顺子哥狡黠一笑,卖着关子。
“快告诉,快告诉我。”
拗不过我的死缠烂打,他清了清嗓子说了起来。
“你知道吗?我们村子以前是个王爷的封地。”
“王爷?”
“对的,不过那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据说,这个王爷是个异姓王,跟皇帝并不是亲戚,只是先祖有战功,就世袭了下来。而且,他之前的封地也并不在这,他来这的原因是怕遭人猜忌,故降身份到这边远地区。”
“以前就听麦爷爷说过,伴君如伴虎。”
“哈哈,最巧的是,你知道这个王爷姓什么吗?”
“姓什么。”
“他姓麦。”顺子哥一字一字的缓慢吐露出来,“没想到吧,跟麦爷爷一个姓。”
“真的吗?怎么会这么神奇。”
“而且啊,据说那棵大榕树就是他亲手栽种的。”
“大榕树是他栽的?我还以为是很早以前自己生长出来的。”
“你说这王爷会不会跟麦爷爷有关系?”
“那就太凑巧了。”
“我也只是猜猜而已。”
“不过话说回来,你从哪知道这个故事的。”
“翻家里的一本古书翻出来的,叫什么县志,里面的文字我也看不懂,就拿给老师去看了,是我老师告诉我的。”
“没想到这里以前还有这样一个故事。”
“我跟你说,那本书上还记录不少有趣的事,我都一五一十的找老师问清楚了。”
“那顺子哥你快说!”
于是顺子哥饱含激情,绘声绘色的为我描述了这片土地上那过往的故事,他讲的很投入,所以我听的也很入神,连什么时候天晃成了黑色都没有觉察到。
“呀!都这么晚了?你快点回去吧,免得你妈妈说你。”
“好吧,那下次再见咯。”
“嗯嗯。”
“再见。路上小心!”
在跟顺子哥分手后,我就径直朝家走,路上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既然煤球的家是大榕树,那它从大榕树种下的那刻起就存在了吗?而煤球跟大榕树关系也不是那么简单,似乎是一种相辅相存的关系。
这个疑问留着以后碰见煤球了再问吧。
“我回来啦!”
屋里没有人,我又去看了看厨房,妈妈也不在那做菜。
正当疑惑着,发现堂屋的门是微微开着的,透过缝隙,能看见华子叔和妈妈在低声谈论着什么,话题好像很有趣,时不时让妈妈捂嘴偷笑。
我缓缓的推开门,像是撞破了什么东西一样,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
他俩的谈话被我的突然闯入给打断了,三人面面相觑,沉默让空气凝固起来,周围似乎散发着一股寒意。
我站在门口,浑身感觉不自在,脸上有着针扎的刺痛感。
妈妈坐在凳子上,双腿并拢,像个乖巧的姑娘,她低着头,脸上透着一抹绯红,手则轻轻将鬓角的余发撩至耳后。
倒是华子叔打破了僵局,他哈哈一笑,
“英子回来了?”
“嗯。”
“是跟顺子出去玩去了?”
“嗯。”
我不知道回答什么,只能点头回应。
“妈妈,你们渴吗,我去厨房打点水。”
“不用了不用了,我也该回去了,找你妈妈聊了点工作的事情,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华子叔起身,走到我身旁,用那厚重的手掌摸了摸我的头。
“那华子叔再见。”
妈妈没有跟着起身,甚至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仍旧低着头,感觉做错了事遭到了处罚一样,可明明是我的不小心。
待到华子叔身影彻底消失不见的时候,妈妈才想起去厨房做饭。
吃饭的时候,妈妈冷不丁的问了我一句。
“英子,你觉得华子叔这个人怎么样?” “华子叔吗?”
我用筷子抵住下巴,略加思考,
“他是我的老师,又是大学教授,是个成熟稳重,博学多识的人。”
“那你对他的感觉如何?”
“我挺喜欢他的。”
“小启呢,小启喜欢华子叔吗?”
我又反头问了一声小启,他正在锅旁盛饭,被我突然一问,愣住了。
他摇着头,“不喜欢!”
“为什么啊?”
“就是他的丁丁糖害小启长蛀牙了。”
我和妈妈不禁笑了,
“明明是你自己晚上要偷吃。”
“哼!就是不喜欢。”
“华子叔是姐姐的老师,小启你要尊重他,知道吗?”
“对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小启不能无礼。”
小启不说话了,端着饭在一边只顾自己吃。
“妈,怎么突然想起问华子叔的事了?”
“我随口问问。”妈妈赶紧扒了一口饭进嘴里。
“其实我并不反感华子叔做我爸爸。”
“你在瞎说什么呢?”
“我没瞎说。”
“好了好了,赶紧把饭吃了,咱们不聊这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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