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27年前的记忆球
周末整理书柜,拎出来一袋子上学时候的日记。大大小小十几本,纸页发黄,翻开来,一股子陈年的味道扑鼻。
正巧被娃发现了。正迷米小圈日记的他,非缠着我读给他听。
随手拿起一本,是当年小学时写的,读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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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3月26日,星期四,阴
“嗵——”,一声铳响。原来,大舅屋场上的胡家喜伯娘去世了。
姑妈是她的大儿媳妇,今天自然没来学校做饭。同学们依旧在上课,可厨房里却乱了套。
第二节课,校长叫了我们班的四个女同学,去厨房淘米。等我们淘完米回到教室,校长又叫了两名男同学去烧火。
第三节课时,教室里飘来一股饭的焦糊味。我想,今天的午饭,可能上面是米、中间是粥、下面是锅巴一张吧?
1992年3月27日,星期五,阴
今天只上了半天课,因为:一、学校没人做午饭;二、老师们也要去吃酒。
放学到家后,我和妈妈一起去了姑妈家。
这时正下着蒙蒙细雨,热闹的声音传得老远,特别是铳声、爆竹声,真是震耳欲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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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近前,姑妈家堂屋前的硪场上搭起了台子,上面放着桌子,桌上有烛、香、米、酒等等,还有些叫不上名字。身着道袍的道士唱着什么,手里还拿着一根缠了毛巾的棍子,约一尺来长。
大姑爷立在右下方,二姑爷在左下方;右边的人拿着丧棒,和一个一条写了字的红布、两头捆在棍子上的东西(幡?);三个穿孝衣的——大姑爷、二姑爷、还有大表哥,两个姑爷带着考帽。
我到了堂屋边遇见幺舅,他指着堂屋灵台前,要我去磕个头。我磕完头准备走,幺舅叫住我,原来还要发孝圈。白色的圈很大,我戴不住,幺舅叫发孝布的人给我一枚别针别上。
一会儿,大女婿来了,用钱在布上粘了一个大大的“奠”字,挂在堂屋里。
堂屋里设了灵台,正当中放着墓头(木棺)。
墓头上,一边摆着五个用小盘子装着油、用线做灯芯的灯,还摆着其他一些玩艺儿。许多头戴孝布的人——那是真亲戚,趴在墓头上嚎啕大哭,看着真叫人心酸。
墓头纵放着,墓头前放了一张桌子,上面也供了许多东西和油灯;中间放着姑奶奶生前的照片,照片用镜框夹着,上面盖着青纱。
堂屋左边坐着吹拉弹唱敲的道士们,用乐器奏出低沉、悲哀的调子。
黄昏,堂屋里已经有了六个用钱粘成的大“奠”字。
一会儿,天黑了,道士们开始“跑方”,孝子跟在后面。他们讨了钱,又绕着三张桌子走了起来。
一些人点着爆竹扔向他们,道士带着孝子由走变成小跑,跑得越来越快,边跑边跳着躲避爆竹,客人们笑得前俯后仰。特别是那个穿八卦衣的道士,跑起来更有趣。
铳炮声、鞭炮声、唢呐声、鼓声、锣声、笑声、哭声,混成一片。
“跑方”结束,女儿、儿媳妇磕了头,穿道衣的道士和两个孝子光着脚走来走去,还唱着什么。
妈妈要我先回家。
走到大队部回头望去,一片灯火,一片嘈杂。
1992年3月28日,星期六,睛
“哈——”,我又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一点多才睡,今天还是迷迷糊糊的。
早晨,我醒来时听到一阵乐器炮仗声,心想准是出葬,连忙起床。
不错,是出葬——长长的队伍,喧闹的声音。
队伍前面一个头戴孝布的人开路,后面一个老人沿路抛洒印子钱;两个孝子,其中一个手捧遗像。
孝子后面是棺木,抬棺的有七八个人,爸爸、幺叔、表舅都在抬。
棺木后面,便是送葬的人们。一个中年妇女边走边哭,另一个人正用手帕捂着她的嘴,劝她别哭了。
队伍中有一杆铳炮,不时“嗵——”地一声巨响。
棺木走过一个脊岭,才到坟山。
送完葬所有人回去姑妈家吃饭。满是炮仗纸屑的地已经扫得干干净净,堂屋一角放着一张大方桌,上面供着遗像和祭品。
这些东西,听说要五七后才会撤掉,这场丧事才算完全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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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着这些稚嫩又啰嗦的文字,一些久远的记忆似乎被唤起。
但其实,关于这件事的记忆球,早已在我的脑中消失已久。